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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而諸事越美妙,往往越接近虛無縹緲,最終便不可逆地走向了悲劇。
腹中的孩子即將臨盆,這樣營營得來的短暫美好,似乎也要隨羊水一道破裂,之後便是撕心陣痛。
就在這個孩子出生前不久,皇夫從山東回了京,遞了一沓鐵證到了女皇面前。
天氣變差了,局面也在一瞬間變得污穢不堪。女皇甚至都沒有能夠看完,撐著足月的孕體站都無法站起來,忽然就偏過頭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那噁心發自肺腑,逼亂理智,讓她無處可遁——
皇夫異常冷靜又溫柔地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頭,耐心撫摸她滿是狼狽與驚惶的臉。
「陛下是在亂倫。」
他目光直接要望進她的眼睛裡,語氣是可怕的平和與篤定:「家醜就直接掩了吧,不用怕。」他目光下移,移向她的腹部:「這個孩子是怪胎,自然也不能要了。」
「不是這樣。」腹下暖流陣陣,羊水已經破了,女皇強撐著咬牙切齒地否認。
外邊雨聲鋪天蓋地落下來,皇夫握著她的手腕,卻罔顧她眼眸中的痛苦與掙扎:「林希道是你弟弟,不僅如此,他還是前朝餘孽!先帝與陛下交代過罷,前朝那位六公主給他生了個小兒子,那小兒子後來是失散了還是死了都不得而知,只知他足上有印,而選官甲歷上記錄了林希道有一樣的印。」
他英眸微微斂起,竟是帶了一些嘲諷:「哪怕陛下不看吏部甲歷,與親弟弟歡愛時,竟連此都沒有注意到?還是因為歡愉過了頭,不記得這些細節了呢?何況陛下竟沒有意識到你們長得是一樣的漂亮嗎?」
「他是如何在混戰中活下來,如何去的江南,又是如何改名換姓變成今日這身份,該有的證據,都在這裡了。」皇夫將那一沓紙從案上取下,按在了她劇烈疼痛的腹部:「哪怕陛下無所謂亂倫,他也一定要死。陛下能登上這個位置,是因為當時先帝除你之外再無他選,倘若此時留著這個親弟弟,前朝舊臣會怎麼做?不甘心在女帝之下的朝臣會怎麼做?每一樁,都是對陛下皇位的滿滿威脅。」
他理直氣壯說完,隨後鬆開手直起身:「臣會替陛下解決掉這一切,陛下只需睡上一覺,待明早雨過天晴,一切便會好起來。」這時風雨入殿,他走出門去替她了斷林希道,一內侍顫顫巍巍送了藥進來,要除掉她腹中這個亂倫的怪胎。
但孩子即將降生,女皇的自我厭惡感也到了巔峰。
伴隨著這強烈的自我厭棄與一灘污穢,李淳一來到了這個世上,同時也送走了她風華正茂的父親。他被蒙在鼓裡、甚至不知自己為何就招來了禍端,連一句辯駁也無法言說,就真的為她去死了。
李淳一聽賀蘭欽講明當年父母「一夜反目」傳聞背後的情委,整個人都怔住了。
她乾澀的喉嚨無法出聲,自我厭惡感竟然也慢慢騰上來,脖頸間仿佛有一雙手將她掐死了,一時間居然氣也難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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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女皇沉默走到皇夫病榻前,像報復當年她臨產前被冷漠對待一樣,不惜弄疼他般用力握住他的手腕,面目里更無半點善意,甚至摻了厭惡與狠毒:「你閉上眼就可以走了,有什麼話留到陰曹地府與閻王說,朕壓根不想知道。」
皇夫的呼吸十分沉重,但他仍努力彎起唇,低啞開口:「別的不說了,就講一件——林希道。」
聲音非常低,卻將女皇的心狠狠挑了一下。此事帶來的強烈自厭像心魔一樣牢牢控制她多年,無一日能夠擺脫。她當年也努力去求證過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甚至害怕李淳一會長成怪胎……然越恐懼,這些事便越像事實本身,噩夢也越發強烈清晰。
「陛下能靠近臣一點嗎?」低啞聲音再次響起,甚至有了迴光返照的力氣,竟然反握住了女皇的手,將同樣虛弱的她拉近,貼著她用近乎嘆息的聲音道:「陛下是有多害怕自己犯錯呢,竟然就那樣信了我,那是謊話啊。」
女皇衰老的眸中驚駭一閃即逝,而這分明是她最不想面對的。
因這意味著,她全錯了。
林希道的死是錯,把李淳一當怪物也是錯,對自己這麼多年的懲罰也是錯……她頓覺天地暈旋,額顳血管猛跳,連呼吸也在瞬間變得侷促。但皇夫卻死死攥著她,咬牙切齒中竟有一絲勝利的歡愉:「他是死得無辜,也死得可憐,你現在一定恨極了我。可是天藻啊,到頭來你還是要與我同穴埋,只有我們才能長長久久地相守著。」
女皇想要掙開,但心中的力氣卻悉數被抽離,而他一個將死之人,卻固執地死死拖住她,像怨恨叢生互相糾纏不放的根須,你爭我奪,到死也不肯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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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陳年怨
賀蘭欽忽然起身點亮了案上的燈。
火舌在黑暗中猛躥起來,瞬將李淳一的臉照亮。她下意識地閉了下眼,因覺刺目甚至偏頭迴避了一下。
賀蘭欽捕捉到了她神情里的微妙厭棄感。
在此事上她與女皇簡直出奇的一致——害怕犯錯,會將無意「過失」悉數歸攬到自己身上,甚至由此認為自己不堪。
她聽到父親「真實身份」這裡,心中驚懼升到了極點,頓時連身體裡流淌的血液都似乎變冷。還未待賀蘭欽繼續往下說,她也沒去求證,厭惡感就不可控地翻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