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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因昨晚下過一場大雨,初夏早上竟然有點涼濕濕的,馬蹄踏在巷道上,也沒有塵土恣揚。

    李淳一在朝會開始時趕到了承天門。她下馬,手裡捧著的是一壇灰。身上王袍帶了一些風塵僕僕的氣息,面色也是過勞的憔悴,只有象徵身份的金魚袋光彩依舊地伴著她進了太極殿外的廡廊。

    在進殿之前,她借宗亭的情報網得到了她想知道的訊息,甚至與賀蘭欽匆促地見了一面,這才敢捧著骨灰罈進宮。

    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來,是宣李淳一入殿。

    在一眾朝臣的注視下,李淳一穩穩噹噹捧著那罈子跨進了太極殿,徑直走到最前面,放下骨灰罈,跪下與女皇行了大禮,沉定開口道:「兒臣回來復命請罪了。」

    眾人目光霎時從她轉向她側方的那隻罈子,僅有女皇還盯著她:「你的摺子朕看到了。」

    李淳一低著頭回道:「疑犯亡於途,是兒臣辦事不力,請陛下責罰。」

    「染了疫病也沒辦法。」女皇言語裡竟平添了幾分難得體諒,可見她似乎樂得見元信就此死了。她瞥向那罈子:「你好歹將他帶了回來,就只罰你減食封吧。」

    對李淳一這種清心寡欲的人而言,罰食封可算是最輕的處理了。一眾朝官儘管覺得元信之死有貓膩,但女皇都這樣講了,此事便基本有了定論——女皇罕見地偏向了吳王,是因為對元家實在忍無可忍,此案幾乎沒有再翻的可能了。

    同時,他們的目光也投向了李乘風。

    李乘風隱匿不發,臉上卻無不透著咬牙切齒之感。

    這時內侍宣了退朝,一眾朝臣跪安後便陸續退出了大殿,賀蘭欽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殿內只可見女皇、李乘風、李淳一,還有那骨灰罈子,連內侍都退避到了一邊。

    外面晴空萬里,殿內卻陰雲密布,仿佛有一場大雨要下。

    殿門被關上的剎那,女皇平平靜靜對李乘風道:「元信不論如何都是你的丈夫,王夫無法入元家祖陵,你便將他安葬了吧。」說罷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李淳一:「幼如也起來,將骨灰交還給你姊姊。」

    「喏。」李淳一領命起身,小心翼翼捧起那罈子走到李乘風面前,平視她的同時,雙手將罈子遞過去:「姊姊。」

    一個耳光瞬間甩了過來。

    李淳一卻穩穩抱著那隻罈子不動。李乘風眼中透著狠毒,竟是一把奪過那罈子,朝地上摔了下去,罔顧女皇在場,又狠狠給了李淳一一記耳光,聲音高亢:「別與我玩這套!」

    李淳一卻無驚恐,面上竟是死水般的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宗桑V:厚,顏某人自降好感度了吧,你瞧不上我家大王,我家大王更瞧不上你。啊我要回去重振夫綱。

    烏鴉V:呱!附議!呱!

    ☆、【五一】風向變

      罈子碎了,骨灰灑了一地。大殿中安靜得嚇人,李淳一卻是嗡嗡耳鳴不歇,緩都不及緩,前襟就猛地被李乘風一把攥起,隨之而來是李乘風近乎駭人的目光,似要戳到她五臟六腑里。

    舟車勞頓的李淳一沒有精力、也不好與她爭打,只能任憑她死死揪住自己。

    被緊勒的窒息感驟然襲來,李淳一面無波瀾地閉上眼,仿佛身處太極宮的泉池內,就像多年前一樣,李乘風揪住不懂水性的她又鬆開手,想要看她撲騰求饒,但她卻只是長長久久地沉下去,一聲也不吭。

    此時局勢貿一看似乎確無變化,但就在李乘風要抬腳踹她時,女皇一聲「住手」的高喝,卻顯得情勢與以往很是不同。

    李淳一被李乘風扔在了地上。

    女皇轉瞬即逝地皺了下眉,甚至別開了頭,最後強抑下心中滿滿的煩躁和即將到來的頭痛,眸光倏地轉向李乘風,沉著聲道:「你打她有用嗎?」

    李乘風從暴怒中略略收斂,言辭語聲卻仍然尖利,甚至因為服用了丹藥的緣故有些失控:「陛下怎會派了她去?她一心念著挾私報復,又豈是當真為了賑災而去!元信到底為何而死,而這又究竟是不是元信骨灰——」她目光從地上轉向女皇:「哪怕陛下不追查,兒臣也會查到底。」

    女皇冷冷看著她,癱坐在地的李淳一頭也不抬,只接下去問:「請問姊姊,我為何挾私報復呢?我挾的什麼私,報的什麼仇?我與元都督之間,難道有私仇至此嗎?」

    「馬球場上——」李乘風一時間脫口而出,李淳一仍低著頭,銳利鋒芒卻從眼眸中一閃而過。

    女皇的目光瞬間更冷。

    「姊姊的意思是,馬球場上那次事故不是意外,而是元都督設計為之嗎?」這時比起李乘風,她雖然疲憊,但冷靜到了極點,也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該說什麼。

    「你住口!全憑你一人揣測,可見你心中已是蓄謀良久,山東此事便更顯出你的私慾來!」

    李淳一偏不,她要說,且要冷冷靜靜的說。因李乘風的狀態之差簡直超乎她預計,且她基本可以確定李乘風對元信被劫走一事毫不知情,那麼,這會兒若再不把握,便不易有好時機了。

    「龍首原宮城上的一本帳,尚書省那麼多人盯著,我一人造不了假。這帳為何會爛了,又爛在了哪裡,御史也都一一呈明。山東的問題是什麼,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模樣,姊姊心中應有明帳,又豈是我縱著私心就能假造出來的嗎?」她自然不懼查,也不懼李乘風的詭辯,因她同時篤信,女皇心中清楚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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