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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關隴內亂初平,於恪燒枯的屍體還被懸於城樓上震懾眾人,將士們仍心有餘悸,後續瑣務堆積成山。這種關鍵時刻,他的確無法走開,因此哪怕心中存了種種擔憂,也只能收起來。
他本心裡自然不希望李淳一同顏伯辛走得太近,但從局勢上考量,顏家的確是撕破山東面具的一道口子。李淳一能孤身做成此事,如山鷹展翅,好像真的能從山崖瀟灑地一躍而下、又能振翅飛上山巔。
他安靜地握著奏抄,瞥了一眼角落裡的阿璃,心中便有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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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一往上呈遞的奏抄與證據,次日直接擺到了太極殿上,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先是由一位監察御史從新宮城那筆爛帳說起,一步步扯到採買過程當中齊州府的貪墨挪用,之後順理成章將帳冊一一呈上,暴露在不停晃動的宮燭之下。
這事隱蔽又十分突然,連李乘風先前都未能得到消息。
那陳於殿上的滿箱帳冊,正是鐵證!而元信怎可能將這些拱手交出?
就在眾人都疑慮之際,賀蘭欽故意開口問那監察御史:「這些帳冊,請問沈監察是如何得來的?」
監察御史不卑不亢回道:「元都督身染疫病,然齊州府事務繁忙不得耽擱,便交由吳王殿下打理。吳王發覺都督府帳務混亂,用度十分不明朗,便令巡道監察御史檢覆清楚,遂查出了此事。」
他緊接著鏗鏘有力地說道:「諸多細節,吳王殿下在折中均已奏明。此事關乎一地百姓之生計,關乎國財用度——還請陛下務必追究到底。」
那奏抄由內侍送到女皇手裡,女皇還未打開,外面卻忽然響起一聲驚雷。
眾人懵了一下,久旱的長安城,一時之間竟然蓄積起了滿滿潮氣。外邊瞬黑了下來,而宮燭則顯得愈發明亮。又是一陣響雷!轟隆隆地席滾而來,最後像是拍到了窗戶上。
殿內無人敢說話,諸人均屏息等著這場雷雨的到來。
女皇看著那緊閉的殿門,忽道:「去,將殿門打開。」
內侍趕緊領命執行,好幾個宮人一齊將那門給推開。就在推開的一霎,一道閃電驟然撲下,隨即是比方才還要囂張的雷聲,似乎震得地都在動。
潮氣洶湧入殿,風將紗幔都撩起,外面的鈴鐸聲也虛虛晃晃飄進來,「叮——叮——」作響。
李乘風皺起眉,眸光仍如鷹隼。她在一片沉寂中追問那監察御史:「且不說這些是否捏造得來,元都督當真是得了疫病嗎?」
監察御史很篤定地回道:「回殿下,是。」
李乘風眸光瞬斂:「眼下狀況如何?」
監察御史道:「這個,臣就不知了。臣從齊州府走時,並未能見到元都督,因是疫病,只有醫博士可以出入護理。」
他們在為此事糾纏不清之際,女皇已將那摺子閱畢,屋外的雷聲也更沉悶起來,像是最終爆發前的痛苦低吟。
「傳朕的旨,讓吳王押解元信回京。」她說著,同時將目光投向李乘風:「太女不便干預此事,還是不要管了。」
李乘風被她這麼一噎,卻並不肯善罷甘休。她眸中火光漸漸蓄積起來,同時想到了深宮之中的她的父親。皇夫不可能對此事置之不理,她也未必會輸給李淳一。
女皇又是一連串的遣令安排,無非是叫人下去徹查齊州府的情況,仿佛是鐵了心地要動元家了。
就在一眾人各自領命之際,瓢潑大雨就這麼落了下來。
潮氣洶湧溢進殿內,廡廊下水幕如紗。旱了這樣久,老天終於肯慷慨傾倒雨水,將偌大關中平原澆個透。
早不下,晚不下,恰好是女皇打算清算元家的時候下。
這時司天台監驚喜地往前幾步,噗通跪下來道:「陛下——天降甘霖,正是我大周修政之回報啊。」
作者有話要說:
宗桑V:啊,不許這樣說你嫂嫂,再說讓烏鴉咬你。@武園
烏鴉V:呱!
☆、【五零】逢甘霖
關中這一場甘霖,慷慨得反常。焦渴土地貪婪地據納雨水,排水溝里水聲潺潺,枯敗綠葉也一點點醞釀飽滿的復甦。
無數百姓衝出門淋了個濕透,形容狼狽,心中卻是失而復得的喜悅。皇城各衙署內,大小官員擠在廡廊下感受鋪天蓋地的潮氣,宗正寺卿則默不作聲臨窗吃餜子,對面的太常寺卿道:「這雨聲竟是比太常寺所有的樂聲都還美妙哪。」
受到大雨安撫的內心,似乎少了些焦灼不耐,然而宗正卿心裡分明不太爽快。太常卿飲了一口新釀的酒,乜著眼問:「你可是擔心吳王回來宗正寺又要忙了?」
「可不是。」宗正卿撇撇嘴,「真是會鬧騰啊,去個山東能扯上姓顏的。等她回來,吳王府定又是一番動靜,鬼知道宗家那小子會翻出什麼大浪來?那時候一場婚事就將我們幾個忙壞了,這要是再折騰哎——」他不繼續往下說,只兀自飲了一口酒。
「我看你是一廂情願,顏家早年不也拒過天家的婚事?骨子裡的挑剔是不會變的,哪裡真看得上吳王,這事你還真不必太擔心。倒是太女那裡……」他給宗正卿遞了個眼神,也不再往下明說了。
宗正卿當然明白,萬一元信出事,東宮的王夫位置自然也有一番大變動,這變動比起吳王后宅的事要麻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