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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驚叫聲隨即傳來,坐在底下的於恪眼皮霍地一跳,聞得外面士兵稟道:「姓桓的跳下去啦!」
於恪被這一激,竟是登上了城樓,一把將阿璃抱了起來。
阿璃被父親這縱身一躍嚇得還未回神,卻又被於恪猛地抱起,他看到了城樓底下的點點火光,也看到了帶著金箔面具的宗亭,最後看到了父親的屍體,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烏鴉叫聲悽厲響起,宗亭面具後的怒氣一觸即發。城樓上的神箭手已悉數就位,於恪下令放箭,然卻一點動靜也無。於恪抱著阿璃,轉頭看向不遠處那副將,咆哮道:「令他們放箭!」然那副將卻一動也不動。
於恪驚覺被背叛,往後一步趕忙喚親兵隊長,兩隊交鋒頓時混戰廝殺起來。
這時候於恪仍緊抱住阿璃,以其為人質往後撤。阿璃踢他咬他,卻壓根不能掙開分毫,那哭聲悽厲起來,這時忽有一隻烏鴉飛上來,狠狠朝於恪後頸啄下去,於恪雙手一顫,阿璃便跌倒在地。
就在此時,忽有一壯漢拎了只桶衝上來,將滿桶的油朝於恪潑去,並將他死死按在了城牆上,壯漢失心瘋似的咆哮道:「姓於的你還我舅舅!」他力氣大到簡直要將於恪骨頭捏碎,一支火箭自城下穩穩飛竄而來,直扎入於恪後背,火舌遇油霍地竄起,於恪整個人便燒了起來!
宗亭收弓偏頭,面無表情對身邊的大嗓門副將道:「喊那個白痴鬆手,讓他保護好阿璃。」隨後一夾馬肚,速朝舅舅的屍體奔去。
☆、【四八】肅叛賊
從高處墜下,幾無生還可能。桓濤在生死一事上的決定似乎籌謀已久,因絕食而枯瘦的身體橫在冷硬地面上,火光照耀下,死氣沉沉。在騎兵踏進城門之前,宗亭撈起了舅舅的屍體,免他再受屈辱。
城門此時乍然大開,裡面拼殺聲不絕於耳,關隴內部隱匿未發的矛盾,此時如火山噴薄之勢,徹底爆發開來。精銳騎兵隨宗亭沖入城內,城樓頂上的於恪則徹底燃成了火團。叛軍少了頭領,卻仍混戰不休,夜晚的肅州城樓,驟然驚醒。
武園被灼傷了手,乍然回神鬆開後,只見於恪那火團發了瘋似的朝阿璃撲過去。他霍地衝上前,將地上的阿璃抱起來,於恪撲了個空,忽癱倒在地,一番痛苦掙扎後,很快就不再動了。
火舌在夜風裡翻飛躍動,阿璃驚得眼淚都收進了眼眶裡,只有一雙被熱火灼得發紅的眸子,暴露出了內心的恐懼與無助。武園一手抱著他,另一手拾了地上大刀,轉身就朝衝過來砍殺他二人的士兵揮了過去。
血珠子飛濺到阿璃臉上,武園抱著他繼續與叛軍廝殺,甚至分神安慰小娃:「阿璃別怕,哥哥罩著你!」
底下戰場的形勢逐漸分明,叛軍轉而落於下風,幾個將領罔顧士兵從北門而逃,武園衝下去時,宗亭正率一隊騎兵折去西北方向追捕叛將。
桓濤的屍體陳於東南一隅的石台上,一隻漆黑烏鴉蹲在一旁警敏盯著,動也不動。宗亭將舅舅與弟弟都交給了武園,自己率軍飛奔出了城。武園於嘈雜混亂的形勢中看他絕塵而去的背影,陡地斂神大步朝那石台走去。
馬蹄聲震耳欲聾,越往西北越是廣袤荒漠,億萬星辰觀望塵世紛爭,卻不動聲色。乾燥又涼的夜晚,灰塵繞著火焰舞動,追擊隊伍忽然兵分兩路,宗亭的副將不斷回頭催促身後騎兵,眸光緊盯已經逃至前方谷地的叛軍將領。
這追逐似無休止,然就在叛將們快要出谷之際,忽有鐵蹄聲震碎了前方的平靜,近百騎兵如夜鷹從天降般壓了過來,黑沉沉的一片。駿馬長嘶,百弓齊張,圍成網般將叛將的去路都阻斷。
宗亭這時終於將他們的臉都看清,副將隔著老遠大喊問道:「相公可要留活口嗎?」
此時那幾人早成了眾矢之的,已有人下馬跪下來求饒,那人道:「某一時糊塗,錯信了於恪,還請相公饒某一命!某將來一定為相公鞍前馬後,赴湯蹈火!」
「吐蕃進犯沙州時,你是第一個棄城帶兵逃的。」面具後的宗亭聲音寡冷,「這樣的人,怎麼有臉繼續活下去呢?」
那人臉一陣青黑,這時他旁邊又有人噗通跪下:「於恪拿家中老幼的安危逼迫某等,某等實在是——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就要做這樣的事嗎?舅舅平日裡的寬厚仁義看來都餵了狗。」他說得越平靜,在這火光閃爍的夜裡就越可怖,那面具仍掛在臉上,金光閃爍,袍子鼓起來,裡面蓄滿了黢黑的風。
「還是覺得我殘廢了管不到關隴,所以就敢胡作非為了呢?」關隴內部的迫害與爭鬥,數十年來從未止歇,多少人因此無辜死去,百姓又遭了多少罪,這些他都記得很清楚。關隴該平息了,帝國需要萬眾一心的邊軍,現在需要,將來也需要。
那幾人都不敢再出聲,天地間靜得出奇,甚至可聞得風聲。
宗亭聲音里透著死水般的平靜:「我饒了你們,慘死在吐蕃鐵蹄下的沙州百姓卻不會饒了你們,舅舅九泉之下也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還是去死好了。」
他說完忽然扔掉了手裡的火把,對面的副將得令,所有人的弓悉數張滿,霎時間百箭朝下齊發,沾染了夜晚涼燥氣的冰冷箭頭遇血肉而燙,卻又瞬冷。
宗亭面上閃過一絲厭惡,他調轉馬頭,眾人亦跟著轉向,雜沓馬蹄聲又響了起來,只寥寥幾人留下來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