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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崔明藹挑了一下眼角,手上的珠子又轉得慢下來:「你信李淳一?」他之前也聽到一些關於顏伯辛與李淳一之間的風聲,此時這風聲似乎也快被證實了。因此他似反問似下結論般道:「你這是要與太女對著幹啊,想好了?」
選擇與李淳一站隊,勢必就要走到李乘風對立面。顏家之前誰也不理,這下子看來是無法置身之外了,和元家的這爭奪,也是不可避免了。
顏伯辛卻回:「與其說是選了吳王,不如說是選了百姓。」夜色里甥舅二人之間的交流似乎漸漸坦誠起來:「太女雖魄力有餘,但好勝不仁,心中欠體恤。最後不論誰入主太極殿,這個人總歸不能是她。元家亦是如此,囂張跋扈數十年,已是一顆毒瘤,再不剮,就快爛光了。」
「你這是要反啊!」崔明藹的顧慮畢竟多:「要能剮早剮了。陛下忍到現在都沒有動,如今憑一個勢頭缺缺的么女,還想翻出大浪來?未免太天真!」
「不見得。」顏伯辛面上是一貫沉穩,「不仁到了這個地步,天也要亡他,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機會。一旦鐵證都擺上案,又有兵可鉗制住他不讓他逼急而反,那就等於穩穩紮了一刀,很難翻身了。」他頓了頓:「現在不敢輕易動他,只是怕他反罷了。」
崔明藹已完全明了,兔崽子表面上是為糧藥而來,實則是打著兗州府兵的心思。
「你傻嗎?」崔明藹睜眸看他,「放眼山東,誰能與元家兵抗衡?憑你們,還是算了。」他說著要趕顏伯辛去吃飯,顏伯辛卻抓住他小臂,壓低聲音道:「舅舅,硬碰硬是不行,但若巧用呢?」
「暗中算計不磊落!放開!」小老頭皺眉要他鬆手,然顏伯辛卻低頭與他極低聲了說了一陣,講完這才倏地鬆手,往後退了半步,負手看向神色里已有動搖的崔明藹:「我今日,不用舅舅立刻遣兵,但要舅舅一個立場。」
崔明藹臉上皺紋更深,心裡似乎在進行著某種爭鬥。
這時一庶仆匆忙跑了來,遞了一隻細小的信筒給崔明藹。
崔明藹回過神,捏著那信筒抽出字條,展開眯眼一閱,迅速握起:「關隴完蛋了,宗亭也完了。」
顏伯辛聞言挑眉,崔明藹轉身將那字條扔進室內的火盆里,又走出來往東邊去,邊走邊與顏伯辛道:「這次內亂,桓家連大權都扔出去了,可見也是不要宗亭了。」
「桓家放權了?」
桓家掌權關隴邊軍多年,但底下一直頻有動亂與爭奪,桓家這些年哪怕人都快死光,也沒有輕易被人得手過。
如今關隴名義上的掌權人是宗亭的舅舅,即桓繡繡之弟桓濤。但桓濤晚年得子,身體又不好。他撐不住,孩子尚年幼,本來都要仰靠宗亭,可宗亭卻殘廢了。
這時殘廢的宗亭也趕到了關隴。抵甘州時,城內的情形便能嗅出緊張的味道來。關隴內部與吐蕃反勢力勾結,逼著桓濤交出大權,此時桓濤父子二人皆不知生死。
與宗亭一起的武園得了這消息,一路上便不得安分,簡直恨不得飛回去將他們都撂倒。
甘州繼續往西,是關隴核心所在,也愈發逼近荒漠之地。南有吐蕃,北有突厥,局勢素來複雜,也是東西商路來往之要隘,重要地位不言而喻。
車行到此地已不太方便,武園一路罵咧咧。入夜時宗亭收了從西邊傳來的急信,寡著臉換了身衣裳,兀自下了車,將外邊的武園給嚇了一跳。
在武園驚駭的眼神中,宗亭翻身上馬,穩穩坐好,握住了韁繩。
「你、你不是殘廢嗎?啊——」武園全然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勁揉了揉眼,驚訝嚷道:「你這——」
「縫好你的碎嘴。」宗亭投以淡漠一瞥,言聲與表情一樣冷。
言罷他將一隻金箔面具移上臉,一夾馬肚,那馬便在夜色中飛奔,一隻烏鴉悄無聲息飛在上空。
☆、【四六】釜底薪
西北夜晚隨日墜而涼,沙在風中浮沉,馬蹄聲愈發急促。
低沉的「呱——」聲響在夜色里,烏鴉漆黑羽翼與天幕融為一色,擺脫了往日的委屈陰鬱,竟是顯出矯健颯爽的姿態來,於風中馳翔時,與主人戴著的金箔面具一樣引人注目。
宗亭騎得飛快,武園在後邊死命追,卻始終無法真正追上。
魁梧少年內心也是粗糙的,一時間並不能想明白宗亭為何要裝殘廢。但不論如何,他心中到底高興,畢竟他從小仰慕姨表兄,聽說表兄殘廢,他甚至一度要死要活,這下見表兄又恢復了往日風采,自己也不由振奮了起來。
肅州在望,然城門卻緊閉,可見城內局勢之緊張。
宗武二人在城外某邸店停下,一隻白鴿逆著昏昧晨光飛進邸店,落在窗口咕咕低喚。武園從榻上跳起來,抓了那鴿子解下信簽就繞去屏風後找宗亭,只見宗亭已是換了一身道袍,儼然一副出塵模樣。
武園愣了愣,將信簽遞過去,咕噥道:「莫非要裝成道士入城去?我才不要!」話才剛說完,宗亭就頭也不抬回道:「你換了也不像,老實待在這。」
宗亭說話間讀完了信簽上的內容,武園忙問:「是不是有了舅舅的下落?」
桓濤父子在肅州被反軍挾持,被逼無奈交出兵權後,至今生死未卜。而這封信簽卻是從肅州城中遞出來,只粗略講目前城內局勢,但對於恆濤父子的安危,隻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