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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而心中鬱結著的一口氣,也總算要吐出來了。
李淳一打開那回信,所見卻是賀蘭欽字跡,上面只有一個字——「忍」。
☆、【四五】邀同行
謝翛將信遞過去便一直留意李淳一的臉。
她面色倏忽一沉,仿佛迎頭被澆了一盆冷水。腳下寒意也是陣陣上竄,水渾濁不堪,剛剛結束冬眠的水蛇游竄其中,李淳一霍地皺眉,反應極迅敏地俯身將手探入水裡,死死掐住了那條咬她的水蛇。
血混進濁水中看不出來。她將那條蛇拎出水面,遞給謝翛,只說「熬鍋蛇湯分了」便轉身繼續往前走。濕嗒嗒的信揣進袖裡,天地之間的潮朦意愈發沉重,行走其中,身邊毫無信心的唉聲嘆氣像潮水般地涌過來。
灰迷的絕望籠罩了整個齊州府,早春驚雷陣陣,冰雹攜雨而至,剛剛清理好的地板,重歸濕濘狼藉。李淳一回都督府時,庶仆們正對著一塌糊塗的地板愁眉苦臉,因擔心被執事責罵又紛紛拎了水洗地。
廡廊下再次忙碌起來,一庶仆正要將抹布放進桶里,那桶乾淨的水卻霍地被人拎起。他一抬頭,只見李淳一俯身捲起褲腿,提了那木桶就澆下去。腳上污泥沖了個乾淨,水從廡廊地板上暢快地淌下去,一叢酢漿草快被雨水泡爛了。
她光腳進了屋,換上乾淨袍子一聲不吭坐著。侍女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執事在外道:「都督請吳王過去一趟。」
李淳一這時並沒有見元信的打算,遂抬頭對那侍女道:「去回絕他。」
那侍女也算聰明,走出門與執事道:「殿下在田間傷了腿,這會兒剛回來,恐怕不方便。」天家玉體金貴,執事得了這個理由便不好再催促強求,回道:「知道了,請吳王好好歇著。」
李淳一眸光寡冷,從匣子裡取出藥盒,低頭捲起褲腿,用銀刀摳去腐肉與沙泥,又將藥膏抹上,末了一裹紗布,再利索繫緊,抬頭時侍女剛折回屋內。
侍女甚至不敢抬頭看她,待謝翛到了,這才驟鬆一口氣。謝翛端了碗蛇湯進來,先試過後,這才遞到李淳一條案上。
條陳下壓著的是各番新舊帳與證據,旁邊則是尚未寫完的奏抄。
以特使身份上奏,將山東的種種遮覆撕去,剮去這塊爛瘡,讓血肉重新流淌生長,這是她到山東來的目的之一。然而如今卻連賀蘭欽都叫她不要輕舉妄動,讓她咽下這口氣。
她雖還沒接到有關線報,但朝廷內及關隴的局勢一定發生了變化,這才令人畏首畏尾。關隴難道又亂了嗎?宗亭不給她回信,莫非是去了關隴?
在這些都明朗之前,妄動山東確實危險。然而,卻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接近山東核心,倘若就此略過,將來不知又要等到何時。
李淳一閉上眼,腦海里儘是齊州疫災及遍地水患。鄉民們絕望的嘆息聲,孩童眼裡不知所措的茫然,沉甸甸的雨雲……鋪天蓋地地襲來。
空氣里翻浮著蛇湯的味道,李淳一睜開眼,低頭將蛇肉一塊塊夾出來,吃得只剩骨頭,最後端起碗,將雪白湯汁全部飲盡。她的吃法野蠻而果斷,甚至透著惡狠狠的意味。她將空碗放在案上,抬頭同謝翛道:「去將顏伯辛喊來,讓他去見元都督。」
說罷,她霍地起身,竟是一副恢復了元氣的模樣。
謝翛略驚,但還是低頭應聲,趕忙去外面找顏伯辛。
李淳一先行到了,元信剛得了她不肯來的回覆,沒想這才過兩盞茶的工夫,她倒主動上了門。
她進得公房,元信抬眸看她道:「聽說你在田間傷了腿?」
「被水蛇咬了一口,確實嚇了一嚇。」她道,「不過已處理妥當,應是沒事了。」
「這種天外面處處是危險,少出去的好。」元信說著合上面前條陳,「可有收穫嗎?」
李淳一輕蹙了蹙眉,這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隨即傳來庶仆的通報聲:「都督,顏刺史到了。」
元信一挑眉,李淳一道:「是我讓他來的。」待顏伯辛進來站定後,她又接著道:「眼下要解決的重頭一是水患,二是疫情。疏渠通水一事上我倒是有些經驗,但糧藥缺乏始終是問題。百姓的困難應在首位,由我出面去問兗(yan,三聲)州府借糧藥,報災抄也會趕緊遞上去。」
她竟是鬆口了?
元信倏地坐正,眸光里閃過別有用心的打量。她出去見識了一番水患之嚴重,回來竟如此主動地要出面借糧、甚至要將壓了這麼久的奏抄遞上去?
這不同尋常里似乎藏了一縷陰謀的味道。然而元信自始至終,卻只從她那陰沉面色中捕捉到對災情的真切擔憂,再沒有其他雜念與小動作。
一旁的顏伯辛聽著,初時略疑,此時卻恍然,李淳一這是以退為進!他忙道:「吳王能這樣想是好事,召臣過來是有什麼吩咐嗎?」
「你隨我一道去借糧。」李淳一開門見山。
眾所周知,兗州都督是顏伯辛的親舅舅,有了這一層裙帶關係,借糧似乎會容易些。李淳一帶顏伯辛一道去,於情於理皆沒什麼說不通的。
然而顏伯辛不答,面上微微露出難色。李淳一問他道:「請問顏刺史是不情願嗎?」顏伯辛仍不說話。
「他是怕欠他舅舅人情。」元信瞥向他:「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不還了,之前為了百姓安危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此時因為怕擔人情倒是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