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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她孤立無援對抗元信,自然是不行。儘管山東境內勢力錯雜,然她仍有可爭取的力量,譬如世代以禮法治家的清貴門閥顏家。
顏家與元家之間有過幾次聯姻,但這裙帶的牽扯其實很有限。在山東這個地盤上,勢均力敵的兩個世家,一個因為攀附上了皇家姻親並汲汲鑽營,以至於現在呼風喚雨十分囂張;另一個則還保持著一貫家風,抗住襲來的疾風驟雨,低調踏實地站著。
儘管如此,顏家又確實在暴風的中央,有時候仍要被迫站隊。顏家需要做出選擇,而眼下李淳一將這選擇拋給了滿心赤誠的顏伯辛。
顏伯辛不表態,但他心中多少有些想法,遂問:「殿下需要什麼來證明立場?」
「顏刺史原先任齊州都督府參軍,對齊州府的兵帳自然有數,將你了解的情況如實上稟,這便是立場。」
她講得更直接,顏伯辛卻輕勾了唇角:「兵帳能真能假,暗中的東西明面上又如何看得到?殿下未免有些太樂觀了。何況,若臣冒失上奏,最後燒到腳的,會是臣自己。」
他說完起身就要走,李淳一卻不急不忙道:「都督府謊報災情、縱豪強富賈惡意兼併土地、私自增設稅務名目,違制私募職業兵——百姓又豈可安心?天災已是令人難安,難道還非要再強加一層人禍嗎?」
顏伯辛有一瞬的沉默,心頭莫名竄出一絲燥火,忽俯身端起茶盞,將冷掉的茶水飲了個乾淨,最終還是拒絕了李淳一的「上奏」提議,一字一頓道:「殿下的激將法對臣無用,臣不會那樣做。」
外面的風愈發大起來,青州難得地陰了幾天,空氣渾濁,處處透著藥草味和焚燒過後的煙塵氣。
李淳一陸續收到了出行各州的監察御史里行匯報,她將心裡這本帳理了理,從青州往西,與謝翛一道折返回了齊州都督府。
元信派出的人還在搜尋李淳一的下落,她卻自己登上了門。都督府的報災摺子正要送出去,卻被李淳一給攔了下來。那送信驛丞一愣:「殿下,這、不太好吧——」
謝翛橫了他一眼,李淳一的衛兵頓時在外守了一圈。
李淳一拿著那摺子入內,出示特使符節,公廨內吏卒僚佐便嘩啦啦跪了一片。最後元信從公房內姍姍走出來,看著一臉疲憊的朝廷特使,不行禮也不問好,只略略揚起眉:「姊夫以為你失蹤,都遣人報信回京了。看你似乎還好,姊夫倒是可以放心了。」
李淳一目光平靜,但心中公恨私仇卻揣了滿滿。
想到自己與宗亭因馬球場那件事吃的苦頭她便十分惱火,看著這張臉怎麼也笑不出來。
元信瞥見她手裡的摺子:「扣下來也好,你看過簽了字再遞,事情更好辦。」
「若此奏抄是如實報災,本王一定簽字。」她波瀾不驚地接著道,「但如果謊報——」
元信的一位僚佐沉不住氣搶著道:「都是依各州奏抄核定,又豈會謊報?」
「本王話還未說完,你卻好似被踩了痛腳,是心裡有鬼嗎?」她翻開那奏抄,低頭尋到擬書者的名字,抬頭看他:「張忠祺,是你嗎?」
氣氛登時劍拔弩張起來,一眾人立在公房外的廡廊里,不進不退,竟是呈現出了對峙狀態。
李淳一繼續往後看:「為何本王覺得這奏抄所報不實呢?」
元信面上雲淡風輕,講話也是老謀深算的樣子:「姊夫知你做事認真,大概真是四處巡過了,你主觀上覺得實情與奏抄有出入,也並不是不可能。報災不是做帳,估算得多了自然有錯漏,這些都是容許的。」
氣氛頓時又僵下去,就在這時,外面忽有吏卒跑來,稟道:「青州刺史顏伯辛求見都督。」
元信眯起了眼。
☆、【四三】結同盟
顏伯辛的到來讓廡廊下緊張的局勢倏地扭轉,元信問:「他有什麼事?」吏卒回道:「沒說,只講有要事急見。」
元信留意了下李淳一的神色變化,道:「就說我正與吳王議事,讓他等著。」
吏卒應了一聲,剛轉過身要去回稟,顏伯辛卻是兀自進來了。他周身透出沉重與操勞,一身緋服將面色襯得更是蒼白,但眼中精光卻絲毫不減。他往前走了幾步,眾人遂都瞧見了他,只聽得他不咸不淡地講:「現在議事都換到廊下了嗎?」
他對吳王的態度不卑不亢,對一府的都督更是如此。之前他在元信手下任參軍時,也絲毫不現諂媚卑微。百年世族的驕傲與特權與生俱來,有志做官為民謀福就做,倘看透了不想干也就算了,正因沒有寒門那樣汲汲鑽營上來的辛苦,反而歪腦筋少,脊背挺得更直。
李淳一不動聲色,元信乾笑一聲回顏伯辛:「你總是這樣唐突,眼裡還有我這個都督嗎?」
顏伯辛寡著臉道:「七縣的疫情已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下官實在是無法再等。青州的疫情若是控制不好,遷延到他州,到時候不光是青州之災,整個齊州府恐都要遭大禍!」
他這話倒不是只用來嚇唬人的,元信聞之目光稍凜:「進來說。」
元信言罷轉身往公房內走,竟是將李淳一直接晾在了外面。顏伯辛快步走到李淳一身邊,道:「既然吳王也在,煩請一道參謀此事。」他言罷做了個請的手勢,面上還是不冷不熱的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