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好,你不敢講——」女皇又開始點名:「諫議大夫可有話要說?」
賀蘭欽被點到是在意料之中,自他入朝後,女皇便常常在殿上向他詢問政事得失。眾人屏息等賀蘭欽開口,就連李乘風的目光這時也移向了他。
賀蘭欽走出來,俯身道:「既然陛下問了,臣便直言,近來皇城內外官僚百姓都為敬天而修自身言行,然東宮卻欠了些體恤蒼生的誠意,事關民生,不知東宮可否收斂一些。」他直指李乘風在大災後仍縱慾無度夜夜笙歌,不修德行以至於觸了天怒。
女皇牙關暗中咬緊,眸光瞬時投向了李乘風。
外面天已經亮了,太陽被塵霧蒙著,甚至看不清邊緣。
而這時,齊州都督府的人也踏著冷冽晨風趕到了驛所,欲接吳王李淳一去往都督府。那人指名要見中郎將謝翛,然謝翛部下卻道:「中郎將昨晚睡下就未再出來過,這時恐怕還未醒,某這就喊去。」
那部下匆匆忙忙進內敲門,卻得不到一絲回應,遂撞門而入,只見床榻空空,不由一愣。他隨即又跑去吳王房門口,敲門亦不得任何動靜,部下心一沉,見都督府的使者已經上來了,只好如實道:「吳王與中郎將,似都不在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司天台推官的說法,可以參考《新唐書·五行志二》「陰盛而反常則地震」那段。
其實那時候的人,對災害一般有兩種解釋辦法,一是「天譴論」,二是「五行紊亂說」,雖然都很迷信,但是當時的一個認知就只到這個程度,而且大家都深信不疑,拿來做攻擊的比比皆是,還有很多人為此丟官。另外宰相在這個陰陽五行說裡面,是屬陰的(啊囉里囉嗦的我
某中書侍郎V:啊我這個大boss 啊 快點給窩雞腿便當
☆、【四零】女兒心
太極殿內賀蘭欽將矛頭直指儲君,氣氛登時緊張起來。太女雖在大事上拎得清,且也算有為人君的氣勢,然揮霍太多、德行不修卻是她死穴。太女黨自然不會主動戳這點,諸司官員也不會非要逆著劍鋒往上行,這種事能開口的,只有諫官。
賀蘭欽當堂指出太女之不德,並不僭越,反而只是在履行諫諍職責。
這時候李乘風卻不慌亂,眸光掠過賀蘭欽的臉,昂然道:「諫議大夫的意思是,東宮不修德行所以致地動天旱?」她接下去道:「那今日起,本王便齋戒減膳,閉門祈福。若真如諫議大夫及司天台所說的『都是本王的過錯』,那本王這樣做,總該下雨了吧?」
後半句反問音調陡升,語氣中絲毫不懼對朝臣的攻擊與指摘。
賀蘭欽接下她這咄咄架勢,卻不動聲色。
他不開口,殿中便無二人再接太女這話,這時候一直靜坐著的宗亭卻道:「天意一向難揣,只怕到頭來還是不下雨,關中百姓便是白等了。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未雨綢繆,做好最壞的打算。倘若此災避無可避,也好過屆時手忙腳亂。今年秋稅並不樂觀,卻還要貼補山東,倉部、金部、太府寺最好還是先拿個議案出來。」
他講得倒是大實話,聽起來無可指摘,且順利轉移了話題,給了眾人一個台階下。女皇咬緊的牙關緩緩鬆開,語氣依然沉緩:「就照宗相公所言,先擬個議案吧。」講完,她額顳突突跳痛起來,面色瞬時發白,旁邊內侍敏銳察覺到了這變化,趕忙急急宣了退朝。
女皇起身,內侍要上前扶,她卻甩了寬大袍袖,咬牙對內侍道:「叫太女來見朕。」
群臣陸續起身,宗亭對賀蘭欽視若未見,自行推著輪椅往外去;而那司天台的年輕推官隨司天台監起身後,卻迅速看了一眼賀蘭欽。
賀蘭欽未收這目光,徑直走到李乘風面前,語氣平和地躬身道:「適當齋戒養身亦非一無是處,關中百姓的企盼的這雨雪,就指望殿下了。」
李乘風眸光如鷹,目標明確,銳利而狠毒。但在賀蘭欽直起身抬頭的瞬間,她卻又斂了這目光。此時有內侍匆忙跑來,對她傳達了女皇召見的口諭。她面色一沉,拂袖轉身而去。
通往內殿的路上,空氣渾濁得令人胸悶,路旁排水溝里幾近乾涸,甚至透出臭味來,而邊上排排槐柳,也絲毫沒有要醞釀新綠的打算。
內殿破天荒地沒有燃燈,光線便黯淡了許多,窗子都緊閉,守衛森然,仿若一座大囚牢。而女皇,仿佛就是這其中唯一的囚徒。
女皇頭疾發作,心火上便更是澆了幾桶油。李乘風進殿時,恰好是這把火燒到最旺時。
她如常跪地俯身行禮,然這禮還未完,一隻裝了熱燙茶水的杯盞便朝她飛去。水濺濕衣袍,杯子落地而碎,瓷片飛起,從皮膚上擦過,臉上瞬間就有了血痕。
李乘風動也不動,內殿中只有女皇的聲音:「朕與你講過多少次,胡鬧得有個限度。你要吃多少苦頭才長記性?」她聲音里透著壓迫,呼吸也因為疼痛變得濁重。
李乘風抬手擦了一下臉上的血,卻問:「倘兒臣是男兒身,朝臣們可還會說這樣的話?陛下又會否再覺得這是胡鬧?當年阿兄之行徑,比兒臣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何朝臣、陛下卻對他那般縱容,連諫官也從不指責他不修德行,只因他是男子,臣是女子嗎?」
她不認錯,也不服軟,女皇心頭怒火更盛,頭疾痛得人甚至睜不開眼,抬手就將案上奏抄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