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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她甩手就要走,卻忽被他咬住了袍子。

    宗亭咬得死死,分明是在耍無賴,李淳一心瞬時軟下去。她彎下腰,打算扶他:「倘我借力給相公,相公可是有辦法挪到裡間嗎?」

    他將手伸給她,她單手從他腋下穿過,用單薄肩膀打算撐他起來。然她力量到底有限,哪怕咬緊牙關,想要往前一步時身體卻還是被壓塌,癱倒在柔軟厚實的地毯上。他全部的重量壓下來,但帶了幾分節制,他甚至極有分寸地避開了她的傷臂,另一隻手則及時護住了她的後腦。

    李淳一失力地低喘一口氣,眸光移向他,剛想要詢問狀況,他卻托起她後腦低頭吻了下去。太久未親密糾纏過的濕濡唇舌仍彼此熟悉,因為求索急切,憐惜外也多施加了力氣,呼吸也急促。

    漫長的深吻令人耽溺沉醉,眸底欲.火與渴求幾乎一觸即發。

    李淳一的手指探進他長發中,甚至捋散了他髮髻,涼滑散發便悉數垂下來,潮膩的吻從唇瓣移向耳根,熱氣噴薄在細薄的皮膚上,李淳一不禁低喘著昂起了頭,同時亦去追逐他,指腹在他後頸摩挲,身上是他沉甸甸的重量。

    全身都熱起來,仿佛置身炭盆,下一刻要燃成灰燼。這親近與先前都不同,若說之前還藏著幾分玩火的心驚膽戰,此時她卻能放下顧忌去愛他。長久以來難以把握的失控感似乎遠去了,因為他表現出的弱勢,她甚至嘗到了一些安心的味道,因此也不再望而卻步,反而能張開雙臂擁抱他。

    在外面跑了一圈又折回來的宗如萊聽到屋內的微弱動靜,登時愣在門口。一向從容的少年竟也有幾分微妙侷促,轉過身,臉登時紅到了脖子根。

    他著急忙慌往前走,卻踏了個空「噗通」滾下了樓梯。

    蜷縮在角落裡的少年一點聲息也未發出,忍住疼靜靜待了一會兒,卻忽聞得開門聲。李淳一手持燭台平靜地走出來,站在樓梯口與他道:「如萊,來搭個手,宗相公摔倒了。」

    宗如萊連忙爬起來,整了整衣袍蹬蹬瞪爬了上去,隨李淳一進屋將宗亭扶回輪椅上,又幫著李淳一將他挪到了裡間床榻上。

    李淳一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臉,竟還忍不住調侃一句:「相公的臉為何這樣燙呢?難道發熱了嗎?注意休息,本王還有事,就先走了。」

    她言罷就往外走,宗如萊送她出門。走到樓梯口,李淳一忽然轉過身問他:「如萊,你吃不了胡麻嗎?」

    宗如萊點點頭:「某吃了胡麻會起疹子發熱,小時候因此病過一回,之後便再未吃過。」

    「本王今日不該讓你吃胡麻粥的。」李淳一略表歉意,卻又問:「旁人都知道你不能吃胡麻嗎?」

    宗如萊搖搖頭:「此事太過微小,某以為除某自己,便沒人在意了。」

    但宗亭卻連這一點也注意到了。

    李淳一心頭忽然一酸,宗如萊也是一樣。

    被那細密貼心的周到所覆裹的內心,忽然翻露出所有的柔軟來。

    她轉過身,踏著濃重夜色里的階梯往下行,等走到樓梯口,遇到光亮,溢滿酸楚的內心卻忽然升騰起一絲不安。

    宗亭素來只對在意的事投注關心,如果他連宗如萊身上這些微小的事情都一清二楚,那不太可能是這幾日就達成的事,他仿佛早就開始為家族謀後路,未雨綢繆得甚至比宗國公、女皇還遠。

    表面繃著的這一層平靜水面,底下是否已經要沸騰了呢?

    

    ☆、【三六】察秋毫

      送走李淳一,宗如萊折返回公房,進裡間主動拿了毯子給宗亭。自己則在榻旁鋪了蓆子,悄無聲息地躺下來扯被蓋上。

    分明是冬季,外面卻有蟲鳴聲,奄奄一息。夜間朔風呼嘯著將樹枝刮到窗戶上,似乎隨時都要戳破紙面。宗如萊躺在地上背對宗亭而眠,他才剛閉上眼,便聽得榻上傳來聲音:「倘我不攔你,你要將那碗粥吃下去嗎?」

    宗如萊心裡忽然咯噔一下,但仍是躺在被子裡一動不動。他低聲回道:「殿下的好意,某不知該如何拒絕。」

    「窩囊。」宗亭毫不留情地訓起小叔叔來,「難道有人將毒藥餵到你面前,你也要一聲不吭地飲下去嗎?」

    他雖然在偷換概念,卻講得不無道理。他在教少年不要逆來順受,該拒絕時得想辦法拒絕,不要只屈從權勢一聲都不敢吭。

    小心謹慎長大的少年此時在被窩裡點點頭,但卻又問:「此事換成相公會如何做?」

    黑暗裡一片沉寂,宗亭久不出聲,過了好半晌,才道:「她放在我面前的我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吃掉。但——」他話鋒一轉,聲音幽遠起來:「你不要活成我這樣。」

    宗如萊若有所思,卻沒有再追問。在他眼裡,宗亭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存在,但他隱約清楚其軟肋,宗亭甚至能為這軟肋放棄對整個家族的控制權。對於世族而言,整體的利益總是高於個人,族中主事必須公正、顧全大局,必要時需要為家族犧牲自己的喜惡與利益,但顯然宗亭自認為做不到這些,這才默許了新嗣子的存在。

    宗家總需要人繼續撐下去,而這人,不能再像宗如舟和宗亭這樣。

    「你先回去吧。」宗亭言畢,忽扔了魚符到地上。

    宗如萊應聲坐起來,迅速收拾了被褥,拿過魚符一躬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又躡手躡腳下了樓,穿過燈火通明的中書外省大公房,牽了馬飛奔在冷寂的承天門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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