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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她倒頭睡了一會兒,忽然驚醒,背後出了一身汗,想起還未洗漱,便起身去泡湯。好在湯泉水引至內室,無需冒著涼風深夜出門,且也清淨,只有側門站了一名侍女。

    李淳一放鬆自己往下沉了沉,索性將眼閉上。湯泉泡久了難免氣悶,她忽然露出肩,睜開眼偏頭問侍女:「什麼時辰了?」

    話音畢,黯光中卻早沒有了侍女的身影。她頓感恍惚,因不知發生了什麼,立刻就出來穿衣。手剛扯過袍子披上,卻有一人朝她大步走來,將她抵在了牆面上。

    對方衣料上帶著寒涼夜氣,讓人忍不住一顫。李淳一仰頭看他:「相公為何——」後半句話還未說出口,他卻低頭吻了下來。

    是急切的需索,一點也不溫柔。病中的人帶著苦澀藥氣,黯光中哪怕挨得再近也看不清他的臉,血腥氣在口腔里彌散,根本容不得喘息。李淳一後腦抵著牆壁,潮熱的身體只察覺到冷和疼,連回應也變得被動。

    吻急切地往下移,李淳一驟吸一口氣:「你不該在這裡,太危險了。」儘管發覺他的異常,她卻仍存了理智,試圖將他拉回來,但力量實在單薄。還未待反應,她雙腳已然離地、轉瞬被抱離了淨房。

    後背陷入柔軟厚褥,頎長身體卻壓下來,繼續方才未完的親吻。手指探進長發里糾纏,唇齒卻不放過血肉,甚至壓抑著幾分絕望的暴虐,像要攫取生機,迫切證明自己還活著。李淳一幾乎喘不過氣,伸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袍子,身體應激般地弓起:「怎麼了?」她心中騰起莫名懼意,喉間驟然收緊,幾乎說不出話來。

    多年前也是這樣,看他如此悲痛絕望、甚至連最後一絲生機也將被抽離,而她萬分慌張,想要將他拖拽回來。

    紗帳搖曳,燭火急不可耐地要燃盡。

    單袍散開,皮膚暴露在寒涼空氣中,讓人忍不住顫慄。李淳一費力捕捉一縷頭緒,想弄明白他到底為何突然又變成這樣,然意識卻愈發迷亂,就在意志快要坍塌之際,她驟想起之前在閱卷公房內前來為她診病的紀御醫。

    她手心驟涼,聲音也變得冷靜起來:「你去翻了以前的藥案嗎?」

    然對方卻恍若未聞,手往下移,探進了她潮濕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宗桑V:就知道讓窩賣肉換錢!尼還有沒有道德!沒有道德的公公!

    

    ☆、【二四】憶舊情

      李淳一弓腰抓緊了他的衣袍,緊閉的眼卻倏忽睜開。帳頂繡紋盤踞不動,意識也是一滯,霎時連外面風聲也聽不見,只聞得喘息聲。

    那喘息聲似乎十分久遠,淅淅瀝瀝的雨聲鋪天蓋地落下來,像是要覆蓋掉那渺小的、焦渴又生澀的親匿交流。七年前那個夜晚,他深陷人生困境,她不知道要怎樣將他從深淵裡拽回來,只是不想他就此死了,想要借他溫度與活氣,讓他的心重新跳動起來。

    紛亂毫無章法的親撫,伴著屋外雨聲洶湧地燒起來,熾烈真摯的心全部剖開來溫暖對方。沒有鎧甲的軀體遍體鱗傷,少女的初次接納生澀又孤注一擲,幾無快意,只有疼痛。她等他平靜,等他入睡,凌晨時悄悄出門打算回府,卻被金吾衛擋住了去路。

    那幾個高大的紅衣金吾衛仿佛是從天而降,凶神惡煞地站在她面前:「末將奉陛下之命,請您回宮。」

    她那時在國子監讀書,常年居於宮外。在宮外待久了,幾乎忘了自己是從宮裡出來的人。女皇很久未見她,放任她在外面自生自滅,卻在這個夜晚猝不及防地命人將她帶回了宮。

    雨越發大,風也是冷的。鐵蹄踏得積水飛濺,巍峨宮殿愈發迫近,秋雷響,宮燈顫,閃電將路照亮,卻又轉瞬滅。

    與其說是請,不如說是硬抓回來。幾個力氣蠻橫的傢伙將她帶到陰陽怪氣的內侍跟前,她站在風雨飄搖的廡廊下愣著不動,兩個內侍一把抓過她的雙肩,又將她帶到了御案前。

    人影憧憧,內侍悉數散去,如夢似幻。

    銀炭悄悄燃,一絲煙氣也沒有。殿內溫暖如春,案後是她久違的母親。她從沒能像尋常人家的小兒女一樣喊案後這個人一聲「阿娘」或是「家家」,連稱呼都不給親近的機會,更不必說其他。

    女皇倚案閉目假寐,對她的到來毫無反應,但空氣中卻似乎蘊著一觸即發的怒氣。她向來怕她,因宮人們都悄悄說她心深似海息怒莫測,她未與她親近過,這般恐懼便愈發深。過了許久,她雙膝都已經麻了,殿外忽有人踏著雨聲匆匆趕來。

    那人端著漆盤進殿,女皇也終於如蟄伏猛獸一樣睜開眼,看向她涼涼道:「京中不要待了,去江左吧。」一國帝王隨口宣告她的命運:「今晚就走。」女皇話音落下,滿滿一碗藥就擺到了她的面前。

    內侍彎腰放下藥,甚至替她打開了碗蓋,熱氣裊裊,苦澀滿溢。

    她驚愕抬眸看向女皇,女皇眸光卻冷如秋霜:「你不可以有孕,更不能生下宗本家的孩子,將它喝了上路。」她愣在當場,女皇隨即瞥了一眼內侍,內侍便上前捧起藥碗給她灌下。他們灌藥的手段爐火純青,她避無可避,釅釅藥汁便悉數灌進胃腹,那溫度燙得臟腑都疼,然她手腳卻如寒冰。

    寒意從四肢百骸竄上來,她全身幾乎都發顫,內侍上前將她帶出門,只給她裹上袍子,便將她塞進了車駕內,什麼話也不與她說,更不會容她收拾行裝與誰告別,只轉眼間,那車駕便轉頭駛離了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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