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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宋珍緊隨其後,以他對宗亭的認識,宗亭絕不可能讓賀蘭欽就這樣走了。不過賀蘭欽非凡輩,其威望也好才學也罷,在江左都是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何況他精通推演道術,有玄妙如仙的魅力,數年前女皇曾想請他出山,但都被婉拒。如此俊傑,恐怕是連宗相公也難與之比肩的。
宗亭從側門進,坐於屏風後,這時小廝恰好領著賀蘭欽進門。立於屏風前的宋珍上前相迎,不卑不亢道:「今日殿下一早即出了門,便由某代殿下招待賀蘭先生,望先生莫要介懷。」
他言罷抬首看賀蘭欽,此人一身荼白道袍,透著出塵的味道,風華更是奪目,是府里那些皮相漂亮的白面郎君根本無法比的。更關鍵的是,他根本不是某些人嗤之以鼻的「老男人」,儘管已過而立,但看起來實在非常年輕。
宋珍看得著實愣了一愣,回過神竟有些慶幸宗亭瞧不見賀蘭欽的臉。倘若相公瞧見了,臉色該變得多難看哪。他趕緊請賀蘭欽入座,並親自奉茶,待一盞茶盡,這才在另一邊坐下,按先前宗亭的吩咐問些零零碎碎的問題,譬如「先生是何時到的長安」、「殿下可知先生已經到了」云云。
賀蘭欽脾氣極好,凡問必答,十分溫和,最後宋珍又斗膽問道:「聽聞殿下七年來都以賀蘭先生為師,先生對殿下想必十分了解罷?」
他此話比起前面,已算得上唐突和僭越,賀蘭欽似乎想了一下,卻還是答道:「她是個好學生。」言罷唇角彎起,頭微微側開,看向一步以外的屏風,微笑問道:「宗相公,你說是嗎?」
☆、【一四】得失心
宋珍聞言嚇了一跳,他見賀蘭欽仍看著屏風那側,心中更是忐忑,生怕下一刻賀蘭欽就會起身繞到屏風後去將宗亭抓個現行。
與宋珍反應截然不同,屏風後的宗亭穩坐不動,根本沒有半點要回應的打算。
賀蘭欽能毫無預兆地點破他的存在,是因傳聞所言那樣當真能掐會算,還是因暗中得了消息才煞有介事地戳穿?抑或僅僅是試探?其心雖難測,但宗亭並不太在意,類似的把戲他也玩過,並不稀奇。無非是嚇唬人的手段,他又不是沒經風雨的少年郎,怎可能憑這一句就坐不住。
屏風後悄無聲息,仿若無人。賀蘭欽投石無波,本該尷尬,但面上卻十分平靜,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講給秋風聽。他低頭繼續飲茶,宋珍這才暗鬆一口氣,趕忙岔開了話題。
「賀蘭先生此次到長安,可是有久留打算?」、「還沒有定。」、「那先生眼下住在哪裡?能否留個居所位置,某也好交代給殿下。」、「她會知道的。」
這一副一切盡在掌握、諸事都瞭然的模樣,令宋珍無端生出些景仰,但他畢竟忠心耿耿,遂立刻收了心,恭敬送賀蘭欽出門。身為親王執事他面對白身的賀蘭欽或許不必這樣謙卑,但賀蘭欽是吳王老師,便要盡到禮數。他將賀蘭欽送上車,目送那車駕騰騰而去,轉頭撩袍就匆匆折返回西廳。
宗亭未走,獨身一人坐在廳中飲茶。小爐燒著,沸水翻滾,他飲得閒適從容,宋珍心裡卻是好一陣琢磨。末了,他終於開口:「賀蘭先生方才點破相公在屏風後坐著,小人真是嚇到了。依相公看,他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他知道又怎樣呢?」宗亭低頭又飲一口茶,似乎根本未將賀蘭欽放在眼裡。他不信道,也不信神,賀蘭欽唬人的本事在他眼裡並不值一提;府里被安插眼線?他無所謂,要查總能查得出來,何況就算查出也無用,不過是逼著對方換個人,實際防不勝防;試探?更沒勁了。
唯一令他不舒服的是,賀蘭欽講「她是個好學生」時那仿佛伴著笑的聲音。他是她老師,一當便是七年,真是誨人不倦,且多管閒事,連她的字跡也要篡改,妄圖將她之前的痕跡全部抹去。
賀蘭欽今日所遞拜帖上的字跡,和李淳一眼下的筆跡幾乎一模一樣,難道當年學了他的字還覺得不夠,非要再改頭換面學賀蘭欽的嗎?真是毫無道理,聞所未聞。宗亭抬手一口氣飲盡了茶水,金箔假面下的眸子裡竟閃過一絲煩躁和氣惱。
宋珍見勢不對,閉口不談此事,只在旁邊站著,小心提醒:「相公還是勿在廳中逗留太久的好,畢竟府中人多口雜。」
宗亭輕放下杯盞,外表鎮定,就連一貫敏銳的宋珍也察覺不出他內心的咬牙切齒。他雖然心中極不舒服,卻也不是一無所獲。賀蘭欽看起來光風霽月毫無瑕疵,但今日還是暴露了一些弱點。他雖不能十分篤定,但也猜了八.九分。
宗亭稍稍平復,獨自往臥房行。而宋珍則雙手攏袖站在廡廊里,不由自主神遊了一陣。忽有小廝喚他道:「宋執事在這裡站了許久了,可是有事要吩咐給小人嗎?」
宋珍回過神,莫名地回說:「噢,我是方才突想起了一則故事,是講二狼為奪另一隻狼,趁那隻狼不在時碰頭打架,最後不歡而散、鬧得兩敗俱傷。」
小廝聽他饒有意趣地說完,無辜地亮了一張懵懵臉給他,內心哀嘆讀書人的故事真是怎麼也聽不出趣味,無聊,實在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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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欽出入親王府邸之際,親王本人卻在吏部督促舉書的審覆。制科應舉者可是前任官員,也可是白身,應舉方式可是自舉或他舉,與進士科相比要寬鬆得多,也更利於招攬各色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