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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女皇遣他去關隴是別有深意的,因他與關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如果他一去,關隴軍便能順利平息下來,一來是對中央朝廷有利,二來也可以此來估量他同關隴集團的牽扯到底有多深。
至於隱藏在這背後的第三層意思,沒什麼人知曉,更不宜挑破。因女皇察覺到了他與李淳一之間的密切往來,所以眼下實在無法容忍他繼續留在京中。
女皇十分忌憚宗家及其背後門閥世族的勢力,君臣之間的權力需要平衡,這些年她獨自面對與她一樣強勢的世族勢力,一直維持得十分吃力,她不希望帝國將來陷入權臣控制君主的地步。
李淳一是有可能誕下儲君的天家女,這個孩子決不能有權臣世家嫡長子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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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街鼓聲盡,長安城再次沉寂下來。
務本坊別業內燈火寥寥,宅內工事也終於歇了下來。
書房內,李淳一跪坐在矮案前推演幻方,但數字龐大,她一時未能演出結果,便保持盒子內現狀不動,合上蓋子將其收進櫃中。
火苗忽跳了一跳,外面有人敲門,她聽出是宋珍,棲在案頭上的烏鴉瞬時警敏起來。禽類通曉主人心思,主人對人設防,它也一樣。
她坐正了問:「有事嗎?」
屋外宋珍無波無瀾地回:「殿下令人抄寫的經文已全部妥當。」
「搬進來。」
門被打開,烏鴉猛地撲過去,宋珍往後退了一步,似乎嚇了一跳。李淳一不多作解釋,宋珍也只默不做聲地將經文放下,但他卻不著急走。
「宋執事可還有事?」
宋珍應道:「是。」他旋即往前一步,躬身遞了一隻封死的錦囊給她,李淳一不接反問:「是從何處送來的?」
宋珍卻說:「殿下看了便知。」他言罷後退,轉身離去,並自覺將門帶上。
李淳一細察外面動靜,過了一會兒,取過小刀挑開錦囊針線,從裡頭取出一張字條來,上書:「勿私相授受,符籙亦不許。」沒有留名,但這的確是宗亭的字跡。不過連她都能將宗亭的筆跡學個八.九分相似,所以字跡並不可信。
然她一捏袋子,卻發現還有一隻小巧硬物在內。她將小物件倒出來,石頭落在案上迸出一瞬聲響,之後便乖乖躺著不動。昏黃燈光下,是一朵淡粉桃花,分明以石頭雕琢而成,卻仿佛散著香氣。
字跡或許可以作假,但「一朵桃花」的深意,卻只有他們二人知道。
她再次將視線移至那字條上,「勿私相授受,符籙亦不許」,前半句是宗亭一貫的蠻不講理,後半句卻引人琢磨。
為何特意強調不許贈符籙呢?李淳一略蹙眉,她回長安後,只送出過兩張符籙,一張在承天門給了宋珍,另一張則貼在了中書外省的公房裡。宗亭斷不會糾結第二張符籙,難道他連她送過符籙給宋珍都知道嗎?
李淳一思忖間耳朵忽動,她驟然抬眸看向門口,冷靜地問道:「你還在門外嗎?宋執事。」
宋珍的確沒有走遠,他送完信物,便一直在等李淳一的反應。
於是他應道:「小人在。」隨即緩慢推開門,再次步入書房內。
不待李淳一詢問,他已是上前一步,將先前在承天門收到的符籙主動退回了李淳一案上:「相公曾令小人在送完錦囊後等一等再走,倘若殿下在閱完錦囊後喚小人,便讓小人將此前收到的符籙歸還給殿下。」
他是宗亭的人,他連收到一張她給的符籙,都要報告給宗亭。
李淳一低頭看著那符籙,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明明是李乘風信任的男寵,卻是宗亭的人。鬼騙鬼,假套假,真是好戲。
她沉默了一會兒,問:「宋執事是何時進的太女府?」、「五年前。」
五年前,宗亭那時甚至人在關隴,但卻已經未雨綢繆。她雖也有眼線,但與宗亭比起來,只能算作皮毛。他埋棋子有深有淺,淺的用來迷惑人,深的卻只有他主動告知才會浮出水面。而這顆埋了五年的棋子,他借著李乘風的手送到了她這裡,並且堂而皇之告訴她:「別怕,這是我的人。」
他遠在關外,卻陰魂不散。
如此順水推舟,李淳一絕不認為這是最後一次。按照宗亭的脾性,這樣的事以後還會再有。她該是誇他布局周密,還是講他可怕呢?
此人的成長已遠遠超出她的想像,令她難安。
她不想被女皇和李乘風控制,同樣也不願被一個男人控制,哪怕這個人對她而言,意義非凡。
她將那朵石桃花緊緊握在掌心裡,桃花沒有碎,疼的是她,流血的,也是她。
血緩慢往下滴落,烏鴉聞到血腥氣忽低鳴了一聲,將她喚醒。
她回過神,同宋珍道:「符籙與他物不同,送出便不好再收回,宋執事還是收下吧。」
宋珍本欲推拒,但最終還是將符籙重新收起來,並道:「謝殿下賞賜,若無他事,小人先行告退。時辰不早,殿下請早些休息,明早有大朝會,寅時需得出發。」他仍然貼心且周到,但這與之前的表現,落在李淳一眼中,已是不同。
月由虧轉盈,是人間半月。
女皇的壽辰適逢十五滿月,但慶賀盛會卻在十四就拉開了帷幕。除禮部、太常寺、太府寺、鴻臚寺等衙署的官員還在忙碌外,多數官員都因此提前開始了休息,長安城解除宵禁三日,十四這夜,街鼓未響,坊門未閉,東西二市未歇,月亮將滿,百姓們離開家湧上街頭,提前開始了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