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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5:01:06 作者: 一點桃花痣
可即便如此,他當時還是跟秦默陽確認過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名字。
可秦默陽告訴他,從來沒有,他一直都叫默彥。
從此,他再沒往那方面想過。
如果那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了他,該有多好。
那是他餘生里,曾一遍遍幻想過的可能。
如果他當時就認出了他,那麼,他們的未來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
每一次他都不敢深想,怕沉溺在那樣的幻想中再也醒不過來。
他還要給他掃墓,為他超度,在他墓碑前好好陪他說話聊天,送很多很多玫瑰花給他……
這些幻想,他從沒有說出口過,也不能說出口。
這是他餘生里,刺向自己心臟的最鋒利的刺。
可是現在,他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一切都還可以挽回的時候,他終於可以將這個幻想說出來。
說出來的那一刻,並沒有想像中的如釋重負,反而更是疼到了極致。
如果……
這世界上有如果就好了。
稀薄的煙霧一點點擴散,香菸終於燃到了盡頭。
他熟練地抬手,將那點火星捻熄在指腹間。
在身體與心靈都不算太清晰的疼痛中,他聽到林郡說:「送花吧,無論男孩女孩都喜歡花,小九就喜歡向日葵。」
*
江瑩早晨起來時,江隨風已煮好了面。
用西紅柿炒成醬打底,放了青菜,又臥了兩顆荷包蛋。
母子兩人坐在簡陋的書桌前吃麵的時候,江瑩驀地想起了秦默尋。
當年,她的預產期原本在11.22日,與顧青蓉的預產期差了近一個月。
但為了將秦默尋送入秦家,她不得不在顧青蓉生產時,提前進行了剖宮產。
她的孩子被迫早早地出生,她卻連碗長壽麵都沒能為他煮過……
她的眼圈紅了起來,抬眸看到江隨風尚且紅腫的臉頰。
他垂著眼睛在吃麵,睫毛很長,陰影打在高挺的鼻樑上,從側面看,尤其像顧青蓉。
她心底升起一股難以遏制的厭惡來,但還是伸手過去,似乎想撫一撫那片紅腫的面頰。
指尖尚未觸到,江隨風就如有所感般,不動聲色地避了避。
江瑩的眼淚墜落下來,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她流了淚,這個孩子就一定會心軟,會妥協。
過去的十八年裡,她可謂是屢試不爽。
眼淚與他對親情的依賴,是她將他捏在手心裡,可以隨心所欲地搓扁揉圓的法寶。
「媽不該打你。」她的淚墜進面碗裡:「但媽當時嚇壞了,媽只有你了,你要是再出了什麼事兒,媽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沒事兒,」江隨風終於抬起眼睛,嘴角翹起來,帶了一點安撫的笑意:「媽,您放心,秦默尋再敢找我麻煩,我保證打斷他一條腿,找兩次,就斷兩條。」
上輩子她用母子關係拿捏他,那麼現在,他也用母子關係還回她。
果然,江瑩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起來,握著筷子的手也像抽了筋一樣擰緊了。
上一世,他對她盡了最終的義務,他們之間本該再無牽連。
這一世,他不想再遷就她,或者任何人了。
江隨風低頭將麵湯喝了,起身拎起書包:「媽,我上學去了,您吃完把碗放那兒,我回來洗。」
江瑩還沒反應過來,江隨風已經順著地下室狹窄的樓梯往上走了。
「對了,」走了兩步他又停下:「您這次要住幾天?」
「哦,」江瑩清醒過來:「一會就走,那邊忙得很,我實在太想你,才跟東家請了一天假。」
江隨風點點頭,過了片刻說:「要不您不要去了,我再多賺一點,我們母子就不用再分離了。」
「那怎麼行?」江瑩忙說:「你將來讀書,結婚,哪樣不要錢,媽得給你多存點才行。」
江隨風笑了笑,低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
*
這一晚,江隨風再次出現在酒吧的時候,一向冷淡的臉上貼了一朵蒲公英紋身。
蒲公英飛起的種子,小傘一般點在他的眼尾,在舞台的燈光下暈出空靈的美感。
他能感覺到很多視線集中在身上。
可慢慢的,其他視線都被最炙熱的那一束給屏蔽掉了。
全場似乎只剩了那一道目光,緊緊地膠著在他身上,讓他後背泛起一股不尋常的熱意。
回到後台休息室時,他難得地將袖口挽起幾褶,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
手腕上有淺淺的咖啡色斑點,是剛開始做早餐攤子時,大鍋里的熱油濺上來,燙出的疤痕。
時間久了,那些疤痕早就不疼了,可卻永久地留在了那截手腕甚至更往上的一截小臂上。
他早就看慣了,也不太在意,只低頭敲了支煙咬在唇間,卻又忘記打火。
只手裡捏著鼓槌,下意識地一遍遍擦拭。
不知道擦到第幾遍的時候,眼前忽然一亮。
一縷火光驀地在他面前燃起,被一隻很好看的手擎著,一點點靠近他的唇。
他沒抬頭,只就著那靠近的火苗吸了一口,看著菸頭上冒出亮眼的火星,像小小的沒有炸開的煙花。
火苗熄了下去,那隻手也收了回去。
他抬起眼來,目光對上了路西野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