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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47:12 作者: 南窗雀
他說完,又轉到張鍾厲那面,咬牙道:「你真是上了年紀,家中祖訓全部忘到腦袋後面去了嗎?如此縱容,你就是這麼為人之父的?」
張鍾厲說:「小深年紀尚輕,難免蒙住雙眼一時衝動,現在不過是熱勁未過,這種事情不必驚動您,我能解決。」
談話間梅姨將沏好的茶端上來,給沙發上的兩位一人斟了一杯。
「你能解決?這就是你解決的,兩個月了,半點作用沒有。」張啟山放下拐杖,端著茶杯用蓋子颳了下杯口,「小深,告訴祖父,你到底是一時鬼迷心竅,還是死心塌地就是要和那戲子相伴?」
張鍾厲端茶的手一頓,迅速接過話:「他是一時——」
「祖父,我死心塌地,要與他執手一生,誰來也拆散不了。」張深打斷父親的話,毫不畏懼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砰——!
茶杯重重落在了地上,滾燙茶湯濺在沙發和兩人的褲腿上,梅姨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清理殘渣。
「看看,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張啟山臉色發沉,甩了甩手上的茶湯,拾起拐杖撐著站起身,繞過玉瓷殘渣往前走了兩步,輕輕揮手說,「老周,去請家法,我看他的骨頭能硬到幾時。」
周管家領了命,走到張深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少爺,走一趟吧。」
張鍾厲見狀也跟著站起身,繃著聲音說:「父親,小深是犯了錯,我已經教育過他了,他現在只是拎不清,再給他些時間,總能改的。」
「我不會改的。」張深神態輕鬆地跟著老周往前走,一身骨頭比誰都硬。
時隔兩月,重新跪到祠堂里,張深後背挺得筆直,任由那棍棒一下一下敲過來,緊咬著牙關不曾瑟縮一下。
身上舊傷還未愈就又要添新傷了,這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只期望能在黎醒回來之前能不那麼疼就好,免得露出破綻。
棍棒打在皮肉上的悶聲迴蕩在祠堂里,張啟山眼睛都沒眨,拄著拐杖站到了供案左面,審視著他說,「如果我再問你一次,你會怎麼回答?」
張深面色不變,開口聲音都不打顫:「無論您問多少遍,我的答案都不會變。」
「你明白這個答案會帶來什麼後果嗎?」張啟山眯了眯眼睛,語氣分明平緩卻給人十足的威懾力。
「不論後果,只求從心。」
張啟山呵呵一笑,掃過他的樣子哀嘆一聲:「真有骨氣,與我那兄弟有些相似。你可知他當年什麼後果?」
張深抿了抿唇,沒答話。
「那是個動盪的年代,被逐出張家,他流離失所,奔流逃亡最終一無所有,摯愛與親情盡失,到頭來不過是喪家之犬,生無人知,死無人埋,這就是他衝動所致,換來的後果。」
張啟山說,「現在國泰安寧,你總歸不會與他一樣,但愛情不是永恆的,血脈相連的親情才是,孰輕孰重,你該學會掂量。」
「若親情帶來的規矩束人一生,不能自由生活,不能追尋所愛,倒還不如喪家之犬。」張深悶哼一聲,咬牙一字一頓道,「如此冷情冷血的血脈,不要也罷。」
這話當即觸到了張啟山的逆鱗,他雙手緊握著拐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半晌渾厚地吐出幾個音節:「好得很。」
他舉手中止家法,沉聲發出不容反抗的命令:「既然你嫌規矩多,從前往後,我張家沒有你這個不孝子。」
張鍾厲瞳孔一睜,罕見外露了情緒,脫口道:「父親,你這是幹什麼?」
「你管不好兒子,難道要全族人都替你丟臉嗎?我丟不了這個老臉,不想闔上眼睛入了棺材,還聽後世議論雜談,說我張家養出了個傷風敗俗的同性戀。」
張啟山撂下話離開祠堂,直到拐杖打著地面的聲音徹底消失,祠堂里的幾人才重新回過神。
張深軟下身體,雙手撐著地才沒倒下。其實這次打的並不算重,老周大概是心軟,只使了三分力,聽著聲勢浩大,實則落在皮肉上沒那麼疼,但總歸是比平常家法要疼上幾倍,加之還有舊傷,還是難撐。
兩人相對無言,正在張鍾厲醞釀想開口打破沉寂時,又被突來的腳步聲堵了回去。這次來的是張明尋,他掐著飯點前趕回來,正好撞到了老爺子離開老宅,當下就覺得不妙,慌忙闖入。
張明尋雖然慌張,可並沒忘記禮儀,仍然畢恭畢敬地喊了聲父親,得到回應才湊到張深旁邊,心疼壞了,當即伸手去掀他的衣服。
張深按下他的手,虛聲說:「沒事,不疼。」
「你怎麼能頂撞祖父?!」張明尋又心疼又氣,「叫你回來,你就是這樣闖禍的?不知道什麼叫迂迴周旋嗎?難道挨打就能解決事情嗎,你讓我怎麼說你好!」
「讓我低頭可以,但我絕對不違背己心。」
張鍾厲背著身,低緩開口:「那你知不知道,你的不違背己心,換來的只會是一次又一次的責罰,就像今天這樣,惹怒你祖父,誰都沒有好果子吃,這就是你求的結果嗎?」
張深動了動嘴唇,還是固執:「我從來不會迂迴。」
「臨到了,你還在說這種話,如果離開張家是你所願,那你就走吧。」張鍾厲無力地垂下手,嘆了口氣。
「什麼離開張家……」張明尋慌忙抬頭,推了一下弟弟,「這是做什麼?趕緊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