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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47:12 作者: 南窗雀
黎醒很贊同:「我小時候就這樣,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我,又敏感得要命,別人一句話就能戳到我的痛處。」
「大多數青少年的通病,那時候覺得自己很偉大,什麼狗屁家庭,不要了。」張深懶懶一笑,渾身帶著不服輸的傲氣,「所以我逃離了囚禁我的偌大莊園,覺得憑我的本事,能把我父親都干黃。」
「這麼硬氣?恆印可是十強企業。」黎醒被他這股又傲又狠的勁兒震樂了,「那時候你多大,這麼厲害。」
「十歲。」張深也沒嫌丟人,說完自己樂了一聲。
他沒法否認自己以前確實傲,長大也只是收斂了點,可仍舊是個眼高於頂的玩意兒。畢竟打小家裡當爺伺候的主兒,身上的自信那是與生俱來的,但這副冷情的混樣兒是後來長歪造成的。
聽到這兒,黎醒沒憋住笑,樂沒完了:「深哥,我現在特好奇你是什麼成分構造的,上帝造你的時候是不是只倒了狂傲拽啊?」
「我也挺好奇的。」張深難得沒生氣,被黎醒的笑意感染,眉梢染上了些喜色,數落起自己也是半點不留情面,「挺想知道那時候腦子是怎麼構造的,怎麼做到小學都沒畢業就狂得沒邊兒了,整天幻想著自己是被耽誤的世界第一人。」
「看不出來,小時候還挺中二的。」黎醒嘟囔兩句,繼續追問,「後來闖蕩得如何了?」
想到後面的經歷,張深笑意淡了許多,面兒上淡淡的,沒了不著調的樣子,說:「零幾年的時候很亂,熱鬧的地方,裝作常人的惡魔混跡人群中,藏在暗處狩獵目標。」
「人在熱鬧的地段總是毫無防備,不會知道有一雙來自地獄的眼睛盯上自己,更不會猜到能在人來人往的鬧市,就此落入了魔爪。」
張深停在了沒有路燈的地方,有些暗,但剛剛好。他目光灼灼,詢問:「你見過地獄嗎?」
黎醒臉上表情從訝異轉成複雜,喉嚨想被人緊緊扼住,緊的難以發出聲音。
「我見過。」張深也沒打算等待他的回答,自顧自地接了下去,「那是,人間煉獄,是萬惡的囚籠,見不到日光,不知道時間流逝多少,活不下去,也不想死。」
光是聽到粗略的描述就難以忍受,這種團伙和案例新聞報導中見無數次過,深知有多恐怖,落入其中的人與死無異,只能抱著一絲僥倖,在這人間地獄中絕望掙扎。
封存的記憶開了閘門,傾瀉而出,張深陷進了過往中,一點點刨開秘密:「在這種地方,只有三種待遇,丟掉僅存的人性與惡魔同行;忍不了苦楚乖乖做聽話的提線木偶;寧死不屈淪為廢棄的棋子。前兩種都有一線生機,唯有最後一種,只能等待死神降臨。」
黎醒艱難開口:「你選了哪種?」
「我可是塊硬骨頭,這輩子只要我不願意的事兒,死神來了也勉強不了我。」張深沒明說,只是笑著緩和了一下氣氛,他扯了下嘴角說,「我雖然過得不如意,卻從來沒想過輕生,所以我不想死,至少不想這樣死,太孬了。」
「很難堅持吧?」黎醒覺得呼吸都痛了,他都不用想像,就能知道有多困難,惡魔最會折磨人,不會簡單讓人死掉,一定會一點點折磨,令人生不如死。
「你知道五六平米,沒有窗戶的密閉空間是什麼樣的嗎?」張深深吸了一口氣。
記憶畫面清晰無比,只是浮想就如同身臨其境一般。他清楚記得那時候發生的所有事,全部刻寫進了腦子裡,不敢忘記。
一間密閉的空蕩窄屋,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封死的鐵門和小拇指大小的呼吸孔。十幾個孩子被扔到裡面,沒有吃的,沒有喝的,鐵門一關,見不到太陽,空氣不流通,屋內潮濕黏膩。
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小孩子都脆弱難抗,抱團擠在裡面抽泣,哭聲此起彼伏。忽然黑暗裡亮起幾道螢光,伴隨著難以遮蓋的粗氣,緩慢地在空中移動,一點點逼近人群。
距離不斷縮進,再縮進。
然後他們終於看清了這幾道螢光,那是——眼睛。
哭聲戛然而止,無盡恐懼止不住地從心底蔓延,直到遍布四肢,將所有理智摧毀,讓人崩潰難持。
隨著第一聲尖叫衝出喉嚨,眼睛的主人終於解了封禁,呲著尖牙張開嘴,從沙啞綿長的低吼,轉換成如同猛獸的怒嚎。
「汪——」
一聲接一聲,那是極具兇狠,帶著殺意的嚎叫。它們像是餓了許久的野獸,聞到了新鮮食材,迫不及待地宣示主權,用最狠戾的聲音,讓人四肢發軟失去行動力,只能跪坐在地上,瞪著驚恐的眼睛顫抖,絕望地等待著被選中。
回憶到這兒,張深身體忍不住打了幾個顫,那是對久遠記憶恐懼的表現。他抱起胳膊強裝鎮定,喉頭髮緊地說:「就那麼大點的地方,十幾個孩子和幾條狗被關在一起,所有想法都消失得一乾二淨,有的只是無盡恐懼。」
光想想都有些不適,黎醒難以想像真實經歷會是何種感覺,一定會被恐懼逼瘋的,他聲音帶了些心疼:「什麼都沒有,死亡懸在頭頂,該怎麼活過來?」
張深沒吭聲,思緒又跟著飄了會兒。惡犬會傷人,半大不大的孩子沒有反抗能力,只能任其宰割。沒有時間概念,只知道人數每天都在變少,潮濕發霉的氣味逐漸被腥味和腐敗的臭氣遮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