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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47:12 作者: 南窗雀
    張明尋動了動嘴唇,看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長嘆了一口氣,離開了二樓。

    整個樓層只剩下張深一人,他抬起頭用後腦勺頂著牆壁撞了兩下,咚咚聲迴蕩在長廊,持久不散。樓下現在應該已經開席了,沒了他一定熱鬧非凡,不用顧忌的談天說地,聊近況聊兒女。

    若母親還在世,是覺得開心多一點,還是嫌鬧多一點呢。

    張深緩慢挪動腦袋,順著長廊過道,看向右邊拐角處的房間,檀木門緊閉著,透著一股難以靠近的氣場。他用手撐著地板起身,手輕搭在木欄杆上,步履輕緩地朝那扇門挪動。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腦子裡就不自覺回想一個畫面。

    年幼還沒完全會走路的時候,張明尋總是喜歡逗他,仗著自己能跑能跳,每次都快步爬上樓梯,然後沿著這條長廊往前跑,邊跑邊喊:小深,能追到哥哥的話,就獎勵你吃顆糖。

    他追不上,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可從小心氣兒就高,到了也不肯認輸,扶著欄杆一點點向前挪。快挪到拐角的時候,檀木門被拉開,母親看見這幅場景先是撲哧一笑,隨後趕緊走過來抱起他,揉著他的膝蓋輕哄:是不是哥哥欺負小深了?媽媽替你收拾他。

    母親說的收拾,也只是用手指刮一下張明尋的鼻子,輕聲細語地斥責:你是哥哥,不許欺負弟弟,要好好保護他。

    回憶畫面定格在母親一手抱著他,一手牽著張明尋,走進那間屋子的瞬間。

    張深膝蓋一軟,半跪在拐角的位置,失神看向那扇門。他看了很久,久到膝蓋發酸發疼,門也沒有打開。

    他只好自己起來,站到那扇門前,輕抬手臂握住門把,皮膚接觸到冰涼的金屬,被刺的一疼。他哆嗦一下,手攥得更緊了,感受到金屬在掌中慢慢變熱後,才用力按下。

    咔嗒——

    木門打開,花香氣撲面而來,熟悉的陳設隨之映入眼帘。這間臥室不算大,布置得很溫馨,乾淨整潔不曾有一絲灰塵,連插花都被精心照顧著,半點沒有荒廢的樣子。

    床上有些凌亂,似乎有人在這裡睡過覺,淡黃色的床單被罩,枕頭邊上還放著張深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

    陽台茶几上擺著母親總講的那本故事書,吊椅旁邊放了個小馬扎,那是特意給張明尋準備的,因為他總喜歡趴在母親腿上聽故事。

    梳妝檯上的化妝品和首飾盒也都擺在原處,所有一切和記憶里分毫不差。

    張深有一瞬間的恍惚,進門沒看腳下被地毯絆了踉蹌,他站穩拖著身子往裡走,手摸過床單,閃過被哄著睡覺的畫面;身擦過梳妝檯,閃過被母親畫了個大花臉的場景。

    他走過每一處,最後停在那個吊椅上,渾身都開始抽痛。他抖著身體,失了所有力氣,跌跪在地,抱著吊椅的邊沿,將頭埋了進去。

    只有洗衣液的氣息,沒有熟悉的味道,是了,早就沒有了。

    母親最後一次坐在這個吊椅,是一年冬天,那天下著大雪,陽颱風很大,狂風裹挾著雪卷過,颳得樹枝亂顫發出陣陣怒吼,可她還是固執地在那裡坐了一整夜。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了。

    張深從吊椅里抬出頭,看見來人時有些意外。

    「小深,是在想念眠知嗎?」張雯初蹲在他面前,聲音溫柔了不少,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懷念,「這裡還是和以前一樣。」

    她比張鍾厲年長三歲,保養得卻很好,那張極致出挑的臉上連褶皺都很少,看起來也不過四五十歲,一點也不顯老。

    「姑母來過這裡?」張深不記得這位長輩和母親有什麼交集,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沒有。

    「我是這裡的熟客。」張雯初笑了笑,沒明說:「你知道這裡為什麼單獨設了一個房間嗎?」

    「母親說這個房間採光很好,而且可以一眼看到大門的位置。」張深將原話複述,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年幼時不明白這些,後來長大了才漸漸懂得了,感情好的夫妻怎麼會分房睡,後來因為種種,張深篤定一定是因為感情不和。

    他頓了頓補充:「可我不這麼覺得。」

    「那你是怎麼想的?」

    「商業聯姻,沒感情,張鍾厲根本不喜歡我母親。」張深越說語氣越差,說到最後頗有些咬牙切齒,「所以即使娶了,也沒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他不配。」

    張雯初靜靜地聽他罵完,摩擦了一下手掌說:「我和你講講這個房間的事情吧。」

    張深沒拒絕,也沒答話,就這麼杵著聽。

    「這是眠知嫁過來第二年才準備的房間,那年她剛懷上明尋,因為一些原因,醫生建議她打掉孩子,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眠知看著溫溫柔柔,其實性格強硬著呢,她打定主意要生,所有人都攔不住。」張雯初說到這兒無奈笑了聲,「可她的身體條件又很差,孕期反應比常人強烈十倍不止,兩家人都拗不過她,只能順著她的意思。」

    「為了讓她能安心靜養,鍾厲把自己的書房改成了這個房間,僻靜採光好,冬暖夏涼,是個最舒服的環境。」

    張深沒覺得這有什麼,問:「所以呢?」

    「生下明尋之後,眠知的身體情況一落千丈,經常臥床不起。」張雯初不接他的話,自顧自說,「調養了一兩年才重新好轉,那時候他們已經分著睡了四年多了。有一次我來看她,問她要不要搬回房間和鍾厲一起住,她跟我說,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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