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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47:12 作者: 南窗雀
身體不斷下墜,場景如走馬燈,回溯到了十年前的冬夜。他從高處跌落,墜回了不見天光的泥潭中,全身陷落,沙泥埋過頭頂,他眼中閃過一瞬不甘,垂死掙扎地向上伸出了手。
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不會的——
腦袋裡的暗蠱戛然而止,他伸出的手,被人緊緊抓住了。
緊繃的弦斷了,大腦一片空白。
溫暖從指尖蔓延至全身,黎醒瞳孔微睜,視線上移,在恍然模糊之際看到了一張臉,那張臉越來越清晰,直到徹底看清,然後五感恢復,周遭的聲音不斷鑽入耳朵。
熟悉的一切,眼中的黯淡被希冀之光取代,他被拉扯回了現實,從小五變回了黎醒,像做了一場大夢,醒來時大汗淋漓,渾身虛脫
片場每一處角落發出的聲音都清晰落入耳中,由遠至近。黎醒緩緩抬眸,將視線鎖在張深的身上,不落下那人的每一個表情。
而後,他看見眼前人嘴唇翕動,說了兩個字。
疼嗎?
一聲輕喚,摧毀了黎醒多年的堅強,那顆滿是瘡痍,痂痕交錯的心臟,被人捧進了掌心裡溫柔呵護。
什麼都顧不上了。
黎醒坐起身,緊緊將張深抱在懷裡,像是要揉進骨血里。
滾燙熾熱的體溫讓鼻頭髮酸,他下巴抵在張深的肩頭,閉著眼睫毛亂顫,強忍著酸澀之意,用唯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量,說:「疼,深哥,我疼。」
心臟如被無形的大掌狠捏了一把,這般滋味讓張深難以自持,亦無法緩解。
黎醒像被情緒主導的少年,在他耳邊不斷重複著我疼,將半隻耳朵都染上濕意仍未停。他認輸的喟嘆一聲,抬手撫上黎醒的後背,輕哄:「我在。」
場景外,工作人員們個個裝瞎,繞開兩人各干各的,誰也沒往那邊多湊半米。幾位導演都好像早有預料,湊一塊嘮嗑沒理會這茬,只有蹲在喬臨邊上的倆小助理懵。
許常安本來要上去撈他哥的,結果被喬臨一句老實待著懟了回來。他蹲在地上滿臉寫著不可思議,咬著手帕說:「我哥什麼時候和老師關係這麼好了?從端茶送水開始嗎?他們在幹嘛啊?怎麼……怎麼還摟摟抱抱上了啊!!」
然後他從中捕獲到了一個關鍵信息,臉色大變:「難道醒哥不愛我了?要把我給換了???」
孫阮佳同樣震驚,指著屏幕的手指直顫,失神開口:「老師不是最討厭和別人觸碰嗎?老師不是從不管閒事嗎?老師不是……老師被人魂穿了?!」
她越說越激動,然後欲哭無淚地抽噎:「老師怎麼了,我回去可怎麼跟社長和師傅交代啊,他們出門前囑咐好幾遍,讓我照顧好老師……」
倆人傷心的此起彼伏,比夏天樹上的蟬鳴還聒噪,喬臨掏了掏耳朵,忍無可忍地說:「你倆能不能消停會兒?別打擾我看劇。」
跟前連個放映設備都沒有,許常安環顧一圈,茫然地問:「什麼劇?」
喬臨對著攝像機看得津津有味,摸了摸下巴說:「情比金堅。」
「?」
撂下這句話,喬臨大手一揮讓他倆閉嘴,邊看邊吐槽:「他倆說什麼呢?道具組手腳那麼麻利幹嘛,沒了收音器我怎麼聽啊!」
「……」
兩人面面相覷,一臉喬導沒事兒吧?
半刻鐘後,黎醒總算緩過來點神,從那個滿身污泥的小五變回了光彩照人的大明星,他和張深一前一後走出幕景,倆人很坦蕩,半點沒有被全劇組看了個光的窘態。
黎醒一出來,就看見許常安一臉幽怨蹲在休息的地方,看他走來眼神更加幽怨了,就差往臉上標個「你始亂終棄!」。
他尋思是不是這小子又挨欺負了,坐到椅子上用膝蓋碰了碰小孩的胳膊肘,問:「這又怎麼了?」
許常安鬱悶著呢,偏開頭給他哥甩臉子。
翅膀長硬了,黎醒樂了,輕輕拍了下許常安的後腦勺:「許助理現在排場這麼大了?連我都不放眼裡了?」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許常安那叫個委屈,癟著嘴假裝抹淚:「哥,你肯定變心了,再也不把我放在第一位了。」
黎醒滿臉困惑,問:「我什麼時候把你放在第一位過?」
「……」
許常安轉過頭,滿臉憤恨,咬牙道:「你也就知道欺負我,對著老師就這也行那也行,自從老師來了,你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轉!」
黎醒聞言,當即警惕地看了眼周圍,確認安全才恢復了平常樣子,雙腿交疊,懶懶往後一靠,說著自己都不害臊的話:「那是老師,你能跟老師比嗎?」
「你敢對著老師這個態度嗎?」
黎醒沒說話,但臉上意思很明顯,寫著我為什麼要對老師這種態度?
許常安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任總說的果真沒錯。」
另一頭,張深坐回凳子上,難得沒看劇本,而是玩起了手機。其實沒刷什麼,只是不知道做什麼,強行給自己找點事兒做罷了。
他面上瞧著淡定,實際心裡亂糟糟的,各種情緒將身體填滿,所以才會亂了章法,無措又茫然地借著手機掩蓋自己,不想被看穿失態。
但偏有些人,沒有眼力見,打從他落座就一直有意無意地瞟來。
左右兩道目光快將身體燒出窟窿了,張深實在看不下去了,熄屏先問了右邊的人:「喬導,您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