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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47:12 作者: 南窗雀
倒是個主意,王哥看了眼還未止血的手臂,不解氣地又踹了兩下朱英,說:「我再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沒錢,我讓你們娘倆生不如死。」
話音落下,家中烏泱泱的人群散去,只剩下狼狽的兩人。
小五率先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於心不忍。他俯身伸出布滿青紫傷痕的手,說:「走了,起來吧。」
朱英從地面抬起頭,憔悴的臉上布滿嫌惡,連眼中都是厭煩。她揮開那隻手,啐了一口:「滾,別他媽碰我,我嫌噁心。」
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小五握緊拳頭,怒火直攻心房,半跪著揪住她的衣領,眼中滿是恨意,狠聲逼問:「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要生我?為什麼不直接打了?為什麼不把我扔了!」
「你以為我想嗎?!」
多年積壓的情緒爆發,朱英爬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將今生所有怨怒發泄出來,啞聲號啕:「你就是個賤/種,是你那個傻逼爹的犯/罪的證據,他毀了我一輩子,奪取了我的一切。你憑什麼指望我喜歡你?我巴不得你們倆都去死,永遠從我的世界裡消失,永遠!」
「你記住,你生來就是原罪,此生無人會疼你愛你。」
朱英一口氣吐完,說完深深看了小五一眼,爬起來攏了攏頭髮將眼淚擦乾,坐到沙發上點了支煙。
剛才的每一句話都迴蕩在腦海里,小五麻木多年的心,突然感到了難過。他偷偷看向客廳的背影,瘦弱纖細的身體,卻永遠強勢咄人,不肯服軟。
曾經無數次,他多希望朱英可以抱抱他,哄哄他,就算後來願望落空,他亦希望可以得到一些偏愛,哪怕只有一點的愛意也好,一點點就足夠了。
可現在,大夢醒來。
小五自嘲一笑,起身躲回了房間裡。
他睡了一覺,很長的一覺,像是將這些日子失去的覺一口氣睡了回來。
他做了無數個夢,夢裡他孤身一人,站在漆黑一片的地方,好像被全世界丟棄了,滿心的無助與恐慌,就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一樣。
然後他被巨響和人聲吵醒,夢境中斷,他睜開眼不見光亮,滿室漆黑。
緊接著,一行人踢開木門,闖入房間。
小五轉醒,緩緩扭過頭,看到的是一張張凶神惡煞的熟臉,少了恐懼,只覺滿心淒涼。
啊,討債的人又來了,這次,真的逃不過一死了吧。
他如是想著,行動遲鈍的撐坐起身,等待審判的降臨。
打頭的人先是喊了一句,你那個婊|子媽跑哪兒去了?
朱英不在家?她走了嗎?去哪兒了……
小五雙眼空洞,被揪起臉頰挨了重重兩記耳光,扇得整個腦子嗡嗡地響。然後又被抓著後脖頸,從床上拖到地上,他側躺在地,一隻腳蓋下,踩他在半張臉上碾壓摩擦,鞋底的泥土碾成粉末,順著臉頰划過嘴唇。
耳邊有無數道嘈雜的聲音,說什麼的都有,說朱英人不見了,卷錢跑了,為了躲債連自己兒子都丟了……
小五像傻了,忽然咧嘴一笑,喃喃出聲:「早該扔了……」
那些討債的人將家裡掃了個空,沒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不想吃這個暗虧,便將所有怒火發泄在了小五的身上,將他打得只剩一口氣,從這個家裡扔出去,扔到了無人經過的臭水溝旁。
小五不記得自己受了多久的凌虐,身體如褪了一層皮一樣,像油烹,火燒,然後生生撕開那種疼,疼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躺在溝水旁,半條腿杵在河水裡,刺骨的冷與火燒的疼混在一起。
也不知道這最後一口氣,能挺多久。如此煎熬,當真不如一死了之,怪不得說的是生不如死。
小五勉強睜開眼,望向天空,急促地喘息著。天很暗,農村的天氣很少會出現沒有星星的情況,今天沒有,很少見。
這幅場景,和他的夢極為相似,漆黑,無盡的漆黑。他用盡全部力氣,只抬起了一根手指,與空氣相接,什麼也觸及不到。
他真的孤身一人。
他真的被全世界都拋棄了。
他從胸腔里發出兩聲笑,嘴角垂下,雙眼闔上,那根食指卻仍然保持挺立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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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寫過後,攝影機開始拉遠,一寸寸移動,直到將整個畫面完整放置。無人機航拍不斷拉遠景,從各個角度拍攝著主角小五垂死的一幕。
最後一鏡整整持續了近十分鐘,張深就這麼看著小五在寒冬臘月的天氣,躺在冰冷的水溝旁。心臟不斷震顫,就像種子生根發芽,破土而出,枝丫肆意生長,穿破心房,扎了無數個窟窿。
他麻痹已久的心臟得以復甦,曾經所受的疼痛,一併回來,痛得渾身戰慄。母親離世後,他便在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情緒感知了。
「咔」聲如解禁的密令。
張深霎時掀椅而起,旁邊有人想上前詢問,被喬臨一個手勢制止。他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淡定從容,也步履堅定,朝著幕景中一步步走去。
他腳尖抵在黎醒的大腿上,與微起身的人目光相接,迎著那道訝異的眼神,緩蹲下身,抓住那隻未能觸及一切的食指。
顫著聲音,將農家樂時黎醒所說的那句話,還了回去。
「疼嗎?」
第 28 章
黎醒深陷戲中,久不能出。他手指微微抽動,仰躺在地神情恍惚,有瞬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分不清到底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