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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47:12 作者: 南窗雀
這兩本書對談鳴葉意義重大,是他第一次寫,也是唯一寫過的。張深找了好幾年才在一家舊書店尋到,花了重金買來的,就是為了他這一樁心愿。
談鳴葉身在商賈之家,卻無從商之願,心中想的便是提筆寫書,抒盡胸腔意。他一腔熱血,到頭卻換來心血手稿燒盡,被現實逼得棄筆從商。
張深亦是在同樣的年紀,被紙張躍動的文字打動,愴然決絕,落紙筆墨,不論結果。但他很幸運,恰遇談鳴葉這個知音,為他奔前顧後,方有如今成就。
他走得平闊大道,是別人歷經苦楚才踏平的路,即使如此,也仍然走得磕磕碰碰,有人攙著都跌得遍體鱗傷。
人人都羨慕豪門望族,說生來富貴,衣食無憂,活得舒坦。可他們不知,越是高門大院,家中經簿就越厚,難念至極,家家如此。
談家如此,張深家中亦然如此,他覺得自己家中那本最難念,他不想念,也不願。
他出生豪門,別人道他含著金湯勺出生,生的優渥,一輩子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命。
可張深這一輩子,沒得過自由,沒享受父母溺愛的好命,近半生過去,從未得到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張深舉起杯子,明月落入杯中,從殘缺變成了滿月。
瞧,月亮也走迷了路,不小心落進了我的手裡。
張深用手掌蓋住杯口,握得很緊,試圖把自投羅網的月亮藏匿起來,可月光還是從他的指縫鑽出,一點點從杯中流走,回到了那高不見頂的雲層之上。
他這輩子能擁有的東西太少了,所以不論什麼,一旦抓進手裡了,就不會輕易撒開手。可並不是什麼東西,都願意被他禁錮,就像這輪月亮,寧做天上殘月,不做杯中滿月。
酒意上來了,夜色朦朧,雲層遮住了月亮,密不透光。
天地兩方,各占一處,不相接,永相隔。
張深眼神暗沉,將手中杯子用力摜在地上,玻璃杯墜落於地面,霎時四分五裂,碎成了無數片,灑了滿地。
他踩著玻璃碎片,任由殘片劃開皮膚,沒入血肉,浸出鮮血。
燈閉,簾落,一切恢復如常。
千景,黎醒家中。
宴會散席已然近午夜,返程路上又被任家兩兄弟抓著加了會兒班,談笑間灌了他七八瓶酒,帶著一肚子酒,抵達家中時將近三點鐘。
今夜喝多了,這樣的次數十指數的過來,他情緒失了控制,是情願被灌得與俗世沉淪,享著不受大腦控制的感覺。
黎醒跌跌撞撞回到臥房,寬大的落地窗,窗簾被拉至兩邊,月華傾斜而下,穿透玻璃,打在地板上。
他伸手,啪嗒,暖白燈光投下,整間屋子在夜色里透著光,一處明,一處暗,互不相容,分割得很清楚。
光線能讓黎醒有安全感,他喜歡明亮的地方,住的是採光最好的房子,家中不曾有一個暗角,燈光選的是最亮的,裝了滿屋子。
他仰躺在床上,陷進床中,內襯與米灰的床單融為一體。天花板上光暈一圈圈地繞,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像太陽的光線一樣,灼熱,溫暖,暖人身心,喚人心緒。
手機通知音響起,黎醒用遲鈍的大腦反應了很久,屏幕熄了光才拿起來。只是一條垃圾簡訊,他自嘲一笑,確實醉了,醉得不輕才會認為張深回了簡訊。
他分明知道,比任何人清楚不可能,還是一根筋地打開了簡訊頁面。總共五條簡訊,張深只回了簡短的一條,再沒有了。
這樣很對,本該如此。
但酒精作惡,將清醒頭緒扼殺,讓黎醒生了不該的想法,有了貪念與奢望。他敲下一行字,衝動發出,一句回復足夠,他只是想要在這孤寂夜晚中,得到慰藉,一絲足夠。
可惜醉酒不醒的只有他一人,世間仍然如常,不曾有一絲變動。
黎醒抱著手機等了一個小時,沒有等到想要的,那句普通的問候躺在簡訊頁面,孤零零的,和他一樣。
他放下手機,躺進被窩裡,蜷縮起身子,閉眼入夢。
清晨的第一束陽光打進屋內,喚醒了從床頭睡到床尾的人。
黎醒五感恢復,先感覺到的便是鑽心的頭疼,然後是耳朵,一陣陣拉長的嗡鳴,比長鳴的警報還要刺耳。
他按壓著太陽穴,在床上緩了很久,混亂的思緒恢復如常,昨夜發生的樁樁件件也如重新載入一般,閃回了個遍。
黎醒急忙抓過手機,屏幕一解鎖就跳到了昨夜的簡訊頁面上。看到仍然是未回復的時候,先是鬆了口氣,又浮了些許低落。
他盯著手機,低落之餘,胡亂的思緒又開始活躍。但他有了退卻之意,沒有昨天的勇氣,別說追問與探究,想都是不敢想了。
過了八點,黎醒啟程出發,打了輛車前往雅雲山莊。如任少絳所言,這裡非常偏僻,雖然都是在大興區里,這處卻極其適合幽居,周圍沒有擾人的場所,只有絕佳的風景,怡人的環境。
黎醒付完錢下車,腳才剛落地,保安就已經拎著電棍往外來了,氣勢洶洶的。他今天沒戴口罩,愣神杵在原地忘了動彈。
保安走過來剛要放狠話,看見黎醒的臉停了,問:「你是……黎醒?影帝啊!」
黎醒牽出一個笑:「是我。」
保安很是高興,又是誇讚,又是要合影簽名,說自家女兒可喜歡他了。意猶未盡地折騰一圈後,也沒迷失自己,忘了本分,很盡責地回了句:「影帝,沒有許可你進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