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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44:49 作者: 澤上
尉殊敲門時他就在門後,可心裡像是憋著什麼,無意展示自己的脆弱,他選擇了沉默。
可是在開口的一瞬,他突然明白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連聲音都會顫抖。
尉殊有一瞬間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生氣,心裡有點堵的同時,他又無比清楚的知道,那點順不上來的氣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特別是沈淵的嗓子有點啞,臉上的落寞堂而皇之,很明顯是哭過的。
他嘆了口氣,放輕了語氣:「那你要讓我進去嗎?我東西都帶好了。」
摁開了身旁的燈,沈淵退開幾步,神情晦澀難明:「進來吧。」
燈光亮起的瞬間,尉殊就在沈淵臉上看到了淚痕,閃著點點碎光,從眼角蜿蜒到下頜,還有已經充血腫起的眼。
心裡那點不悅全部成了心疼,他問:「為什麼蹲在門後面,還不開燈。」
話音剛落,尉殊就看到了客廳木桌上的骨灰盒,黑色的盒子方方正正,並不大,上面紋飾也很簡單——沈學民的。
他咬著唇沉默下來,大概知道了原因。
沈淵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鎖上了門。
沒有在客廳過多停留,沈淵一路走到了自己的房間。
進門之前,他習慣性的將視線移向了爺爺的房間,想著水壺裡有沒有水,要不要去看一下,腳上已經有了動作,可是當視線掃到那扇緊閉的房門時,沈淵驟然反應過來。
他猛地轉過頭,腳下一晃。
尉殊眼疾手快將人拉住,「沒事吧。」
沈淵搖了搖頭,啞聲道:「沒事。」說著,猛地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你怎麼哭了!」將背上書包放在桌上,尉殊轉頭就看到沈淵已經濕潤的眼角。
沈淵低頭錯開眼,「沒有。」
「為什麼讓我先回去。」
「我想一個人待著。」
尉殊上前一步,臥室空地並不大,這一步直接讓沈淵無路可退,尉殊盯著他,聲音堪稱溫柔:「可是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眼角瞬間濕潤,沈淵抬頭深呼一口氣,心裡防線潰不成軍。
因為那句話,憋了很久的眼淚突然就涌了出來。
少年的臉上並沒有明確悲傷,眼淚卻在瞬間從眼角落到下頜,一滴又一滴。
沈淵沒想著哭,可是他止不住。從爺爺癱瘓那天開始壓抑的情緒翻湧而來,壓迫著他的五臟,扼著他的呼吸,又慢慢帶起更久遠的記憶。
腹部開始痙攣,他慢慢蹲在地上,難言的悲傷將他溺在其中,淚水無聲的滴落,喉結動了動,他說:「尉殊,還是把燈關了吧。」
沈淵的臉上,帶著濃重的悲傷。
尉殊心如刀絞,聽著他的話關掉燈,自己也蹲了下來,純粹的黑暗中,他環著沈淵,將人慢慢擁在自己懷裡。
視野漆黑一片,看不到沈淵的臉和表情,耳邊輕微的抽泣卻時刻提醒著他關於沈淵的情緒。
沒有說話,尉殊在黑夜中沉默,聽著在外從不露怯的少年將脆弱表露無遺,哭得肝腸寸斷。
沒有拒絕尉殊的動作,沈淵靠著他,憋在心裡的情緒盡數宣洩,眼淚帶走了多餘的情緒,沈淵十七年來第一次哭得這麼安靜而乾脆。
衣肩被打濕,尉殊任他去發泄,更沉默地抱緊他。
長久的無聲後,沈淵開口,聲音有點抖:「尉殊,我害怕。閉上眼全是沈放山,睜開眼又總是想起爺爺,我想過出去,可是時間太晚了,我不知道去哪兒,所以只能蹲在門後,堵著門來換取一點微薄的安全感。」
沈淵的聲音很輕,帶著從未有過的無助和茫然,說到最後帶著明顯的哽咽。
一句話,沈淵卻好像說盡了藏了十七年的膽怯。
尉殊在黑暗中短暫地閉上眼,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我不是來了麼,我會陪著你的。只要你需要,我就一直在。」
尉殊的溫柔更為強大,沈淵稍稍平復的心情的在瞬間瓦解,他被那句「一直在」擊了個正著,卻意外地沒有落在地上,而是被人捧在了懷裡。
「為什麼?」他忍不住開始問理由。
眼睫在黑暗中動了動,腦海中勾勒著沈淵的樣子,尉殊的語氣舒緩而認真。
「是你說的讓我多管管你的。」
*
沈淵忘了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那是他最放鬆的一夜,也是他第一次那樣安穩地睡去。
夢裡沒有沈放山,沒有噩夢,也不會在夜裡驚醒。有的是將他包裹著的點點熟悉的清香,少年擁著他的滾燙溫度和落在額頭的柔軟觸感。
他是被人珍視著的。
這個想法,是沈淵從昨晚就一直想著,又在起床後看到桌上的早餐時確定的。
那個解耳機線都會煩躁的人,一次次地因為自己的事被連累,一次次地承受著他的脾氣,毫無怨言。
起身走到書桌前,看著桌上還冒著熱氣的粥和包子,沈淵淺淺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轉瞬即逝。
尉殊剛洗漱完進門,從書包里掏出校服換上,上前十分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指尖順著還有些亂的髮絲,尉殊理了理,輕聲道:「吃完好好休息,我中午放學就來了。」
頓了兩秒,他又加了一句:「別怕。」
心裡像是被什麼填得滿滿的,軟的一塌糊塗,沈淵「嗯」了一聲。
尉殊彎眉,雋秀的臉上掛著笑,用哄星星的語氣說:「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