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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8:16 作者: HeyJane
致音扭過頭看周也,他已經不知何時把一整罐的啤酒都填進肚子,正漫不經心地揚起一隻手臂,手輕輕一推,那易拉罐離開他掌心,在空中划過一個拋物線,準確地被投進垃圾箱裡。
他旋即回了頭,目光與致音的相遇。
他的目光像炙熱的高陽,她的目光像甜甜的榛子味巧克力。
高陽一照,巧克力就軟了,化了。
他們在對視里,她先花痴笑,他也跟著笑了。
一個笑意深深,眼底映著光斑陸離;一個笑的幅度極小,且散漫慵懶,。
將近十一點,周也終於載著致音摸回了他的出租屋。
周也出租屋外停著一輛摩托。致音剛下車的時候,周也烏漆嘛黑的出租屋裡就出來了個人影。
那人邁出了一方陰影,慢慢在周也和致音的視野里清晰起來。
是彭禹生。
致音看了眼彭禹生,心裡有些虛。她摘下肩上背的吉他,遞給周也,指了指自己的出租房,輕聲說:「我先回去了。」
周也挑了挑眉,沒接吉他,看她。
致音:「你……」她又看了看彭禹生,對周也說,「無論什麼,都要好好說。」
周也:「……」
周也兩腿交疊,人靠在摩托車上,從口袋裡拿出盒煙,抽出兩根,一根銜嘴裡,一根扔給彭禹生。
彭禹生接住,目光還投在遠走的致音背脊上。
彭禹生靠在牆根上,香菸拿在手裡轉圈把玩。他嗓子喑啞得厲害,像跟人吵過架一樣,淡淡道,「下午的事,我聽說了。」
周也點打火機,煙梢上迅速亮起一團簇新橘黃的火。火光溫柔明媚。
「你別管。」他說。
彭禹生半張臉掩在黑暗裡,語氣像水中茶葉,浮浮沉沉的,漂泊不定,像是在跟這個無形的世界做最後的妥協,「簽吧,也哥。」
「得罪了那姓王的,隔了荊搖路兩條街的酒吧我們找遍了,也找不到一家能唱的了。沒錢沒練習室,連個歌都做不了。……也哥,找個公司也算有個不牢靠的靠山。」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大家的評論為什麼都這麼有文筆有氣質
第30章 --30--
彭禹生這人不愛講什麼大道理,他跟周也不一樣,跟辛祁也不一樣,他愛搖滾就像愛胸大臀俏的女人一樣,不是為了什麼特高尚的理想,也不是為了能賺多少大錢,也不是說要紅到大江南北。他肯跟周也混,就是瞧上了周也那種愛搖滾的勁。那勁道比他愛搖滾的勁用力太多。
真的用力,把命都砸進去的那種用力。他頭回見周也的時候,周也剛被人揍得頭破血流,但他壓根不在乎疼,還拿著吉他在唱歌。只要周也想唱歌的時候,天崩地裂了還是世界末日,都不影響周也唱歌。
當時彭禹生就覺得周也這人肯定能來事。
周也低著頭,少年人在夜色里鍍了一層溫柔的光圈,但他臉上依舊骨頭分明,看上去像一塊堅硬的石頭。「你找阿祁了?」他問。
彭禹生毫不避諱,「嗯。跟他吵完來找你的。他今天過了面試,要簽公司了。那公司還不錯,蠻多音樂人的。混口飯吃應該沒問題了。」
周也的煙上積了長長的一截灰。他彈了彈菸灰,然後看著灰白色的菸灰像銀粉一樣細細密密地抖落一地,「有時我恨我的臉。」他說著,也沒有多少情緒。
那些光鮮耀眼的公司里,那個光怪陸離的圈子裡,像王經理那樣的人,王經理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像塗青霞那樣的人,塗青霞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長得太好,哪怕沒有錢人家孩子打扮得一半好。可十六七歲的年紀走在街上,只背個吉他,就會有男人女人遞名片,有星探找他去公司面試。
他那時年紀太輕,父母又走得早,他小小年紀投靠親戚,可寄人籬下的滋味始終不好受。他一滿十六歲,退了學,就一個人開始與整個世界單打獨鬥。被星探挖掘的時候,他是真的單純地以為是自己即將走上了正途,夢想磊落,前途光明。
後來他才發現並不是。
所有一切,被人們所能看見的搖滾夢想呈現出來的模樣,那都是被無數次包裝過的,被不斷地要求迎合市場需求的。那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在人前他們說搖滾的真諦是真實,人後他們用虛偽的一切創造了所謂搖滾的神跡。
他恨他這張臉,這張臉給他帶來了太多比王經理還過分的男人,比塗青霞還過分的女人。可是他就算沒了這張臉,這個世界依舊是如此噁心的,讓人倒胃口的世界。
他無法去向這個世界妥協,更無法向那些金字塔頂端的人妥協。他與這個世界針鋒相對的鋒利稜角就是他的搖滾曲,他與那些在金字塔頂端的格格不入就是他的搖滾詞。
那時的他才終於明白,他所要追求的,從來沒有出路。
是了。太真實太純粹的夢,往往太貴重太易碎。他太愛搖滾了,這樣強烈的愛逼得他夾縫中生,逼得他退無可退。可這樣強烈濃郁的愛,出路又會在哪裡?
沒有。
他早沒了退路,也找不到出路。
他只能摸著黑,走荊棘,渡險灘,踏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