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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7:53 作者: 衣露申
「你真是小題大做,那是沒見過真抑鬱的,你還說我?」
霍別然罕見地沒有搭腔,霍別然不知道簡寧聽到這些是什麼感覺,他只知道自己過不去這個坎,他只要想到這個女人因為他的緣故受了那麼大的罪還被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利,他就心如刀絞,這個坎在他心裡,邁不過去,也碰不得,一碰就痛得他心臟都要萎縮,一陣一陣抽痛。
「你捏痛我了。」簡寧皺著眉,她本來也沒什麼但是那隻手被霍別然捏在手裡都快要斷了才忍不住提醒他。
回去的路上,霍別然沒有說話,簡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頭朝著窗外發著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的興致,霍別然沉默的很反常,一點也不想往日沒話找話都要嘮叨幾句。果然,剛一進門,霍別然就把簡寧堵在牆上,他親吻著她的髮絲,額頭,鼻尖,然後才是嘴唇,他閉著眼,藏住了眼底深處的愧疚和傷痛,像是一個靈魂被打上十字架的人恨不得奉上自己的所有只為贖罪。
他緩緩地吻著,用一種無比認真而又虔誠的吻,一點一點,輕柔但是不容拒絕。簡寧被困在原地,不能動,也不想動。她整個人像雕塑一樣站在那,只有心臟跳動著的聲音證明著她的存在,她睜著眼睛看見他一件一件脫掉她的衣服,緩緩地蹲下身,幫她脫鞋,雙手過處都帶著一股讓她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涼氣,看著他蹲在自己面前,像一個祈求愛與寬恕的乞丐。那一剎那,她的眼眶濕潤了。她的心中被一種排山倒海的情感所侵襲,叫囂著,翻滾著,要衝破那道搖搖欲墜的城牆,她受不起,她也給不起,但是她卻沒有叫停,她沒有力氣叫停,她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來抵禦那快要奪眶的眼淚,她不能軟弱,她真的不能再傷一次了。
第十四章 幾生幾世幾諾(4)
「霍……霍別然……你不要這樣。」她開口請求,還是帶出了哭聲。
他抬起頭,眼睛裡竟看得見水汽,這樣的**無關情慾,再也不能等同於**的本能,是兩個靈魂的對持,他在祈求原諒,用一種卑微而又堅決的姿態,她在抗拒用一種搖搖欲墜的姿態。
他想在她的靈魂深處刻下自己的懺悔,刻下那些因為年少輕狂犯下的罪孽,筆墨輕展,推紙平宣,他要書寫下他心中那個懵懂而又性感的白衣少女,他要寫下他在無數個輾轉的深夜裡反覆啃噬過的那些記憶,他還要寫下自己那不知所措而又無心傷害的往昔,他還要寫下茫茫人海中的相見不應識,他要寫下他是如何的痛悔,他居然一次又一次放走了她,他讓她長成現在這樣孤傲又可悲的模樣,拒絕期待,拒絕相信,拒絕恨,也拒絕愛。
他的動作猛烈起來,他在靈魂的深處叫囂著,你恨我吧,用盡餘生,用盡你所有還能感知到的情感來恨我吧,倘若你已經不會愛了的話。
他哭了,一滴一滴滴在她鎖骨處,將滴欲滴,他需要這樣一場儀式來完成對歲月對青春對愛人的懺悔。
簡寧感到鋪天蓋地的一場濕意,這不是一場披堅執銳的攻伐,這是四面響起的歸家的楚歌,一首她無法抗拒的靈魂深處的鎮魂歌,是菩提樹下的往生咒,是不如歸去,不如歸去,青春如喪,不如往生。是執於恨,執於怨,是放下,是堪破,是涅槃,是重生。
她在這個男人身上過早地耗盡了自己所有的情感,那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傾注的都是她過於猛烈的愛與恨。她從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不是因為羞於啟齒,而是她真的把愛一個人演變成了只是一個人的儀式。
這個男人,在還是男孩的時候,是讓她打開情慾之門的鑰匙,早在他尚處於混沌的年齡之前。
她還記得他在她的耳邊唱著的那些歌,即使如今聽來都會感傷落淚,她記得她站在教室門外的欄杆處看著他在籃球場揮汗如雨的樣子,每一次籃球彈到籃板發出的聲音都像極了她如雷的心跳,她在人淡如jú的信箋上給那個民謠歌手寫信,她在信里說,「我愛你的歌聲,歌詞,還有那青春般的旋律,因為我也如歌里唱得那樣,憂傷而又孤獨地愛著一個男孩。戀戀風塵里,我愛著他,是我的青春無悔。」她總是那麼漫不經心地看著他和他身邊的那些女孩,傲慢而又不屑。那是因為很久之前,在她還來不及去感知什麼是嫉妒時,她就過早地領略到了嫉妒的傷痛,如同自己的心臟中了一記暴雨梨花針。她偏愛那些倔強的少女,哪怕偏執,哪怕性格扭曲,就好像《倚天屠龍記》里的趙敏,還有因愛生妒的周芷若,她總是在這些角色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誤會了不肯澄清,決絕地愛著,但是也決絕地恨著。在那些個冰冷的夜晚,她的前方是萬丈懸崖,她的身後空無一人,她卻始終不肯低下頭回到那個男孩的身邊。因為他是她的唯一也是第一,所以她從不屑於做他的其中之一。那是屬於少女時代的驕傲。當她還可以驕傲的時候。
再後來呢?後來的後來,她漸漸地像是一個被掏空了情感的行屍走肉,她終於發現那種情感的早虧與耗損讓她再也沒辦法對另外一個人投入對等的感情。她只能靠著淺薄的演技,也一日復一日錘鍊著自己的演技,演到似假還真,演到信以為真。
她說,如果不是他,那是誰又有什麼要緊?
然後,她說,只要不是他,那隨便是誰都好。
而這些,他都不知道。
可是現在,她突然不確定,她的那些愛與恨被解除了封印,快要破體而出。她多麼想狠狠地把他踩在腳下,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折磨他,讓他痛苦,讓他悲傷,她多麼想在他懷裡狠狠地哭上一場,訴盡這漫漫歲月里的愛與委屈,她更想弦歌輕喝念珠斷落木魚空唱:幾生幾世幾諾,霍別然,霍別然,你若敢入魔,我就能殺佛。
這一場異常漫長的**耗盡了彼此所有的力氣,簡寧覺得自己好像歷經了一個輪迴又回到現世,思維都跟不上了。兩個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霍別然緊緊地摟著她,好像一放開懷裡的人就會憑空消失一樣,他的聲音暗啞低沉還帶著**後的餘韻但卻異常的堅定和虔誠,「寧寧,我們結婚吧。」
他分明感受到了懷裡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直,但卻一刻也沒有放鬆,「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再也沒有理由不在一起。」
「包括我不能生孩子嗎?」她冷冷地回了一句。
霍別然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流失了,這是他的軟肋,是他不能觸及的傷,是他最愛的人用最無情的方式在他的傷口上又劃了一刀,鮮血淋漓,痛不可擋。
「這不重要。」
「為什麼不重要?我離過婚,切除了輸卵管,生不出孩子,年紀也不小了,霍別然,你不怕外面的流言蜚語,難道不怕你們霍家斷子絕孫?」
霍別然僵住了,還是那個見血封侯的簡寧,她總是這樣,在他以為幸福觸手可及的時候,總是這樣出其不意地給他一掌,不是黯然銷魂,而是寒冰徹骨。
如果是當年,他會就此打住,從此不再靠近,如果是當年,他會狼狽逃走,從此天各一方。可是,他早已不是當年的他,他知道如果自己哪怕少一分定力他會再次做出如同當年的選擇。可是,這是他千辛萬苦才求來的人,無情算什麼,鮮血淋漓又算什麼,尊嚴又算什麼,他只需要記住一點,他痛一分,都不如她的痛來得強烈。這就是他愛的簡寧,就好像那個膽怯的刺蝟,明明是渴望的,可偏偏要在選擇相信之前,狠狠地再刺一刀。
第十四章 幾生幾世幾諾(5)
他斂下眼底的傷痛,又換上那副笑嘻嘻的模樣,欺身而上,手也不安分地在她身上遊蕩,「說什麼斷子絕孫?我這不是好好的麼?你要不要摸摸?」
「流氓!」
「你要答應了我,我就只對著你一個人耍流氓。」
簡寧對付霍別然的殺手鐧終於失效了,她那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終於在數次交鋒之後變成了老招。面紅耳赤的她顯然還沒有領教過真正的流氓是什麼樣子的。
此夜之後,霍別然也再沒提結婚的事情,兩個人又回到之前的那種相處模式,但分明還是有些不一樣了,簡寧提過一次她想上班的時候,霍別然一想起何繼那虎視眈眈的樣子自覺地就要撲滅她這種想法,當天回來的時候就帶給她一些資料,說是什麼公司里的一些私密的帳本不方便給外人整理,如果她有空就幫著看看。簡寧也沒多說什麼,出去工作的事情倒也沒怎麼提了。生活步入正軌之後,她才發現其實霍別然也挺忙的,如果說之前她做飯打掃衛生是出於報恩或者說什麼被人養著的心態的話,那麼現在她想方設法地變著花樣兒給他弄早餐那就真的不是什麼例行公事了。偶爾霍別然會抱怨幾句中午沒吃好之類的,只要前一天晚上霍別然跟她說中午在公司吃,她還會給他準備好便當。雖說他們公司食堂的飯好吃,但是她倒是知道霍別然跟她一樣,都是精挑細食的主兒,不吃的食物比喜歡吃的多。很多人的飲食習慣都是小時候養成的,就算日後因為環境的緣故改變一些但根子裡的東西還是變不了,愛吃跟能入口還是有天壤之別的。
平時她就在家幫他做做帳本,不管霍別然是為了栓住她還是幫她打發時間,她對待自己工作範疇內的事情還是一本正經的。生活唯一的變化是池喬跟她走得越來越近。這也沒辦法,一個常年都撲在工作上的人突然一下閒了下來,那沒著沒落的感覺真的有點恐怖,再加上池喬身邊那幾個朋友都是有工作的,就算有心,也沒那時間。這就造成了池喬三天兩頭就往簡寧這跑。
兩個人本來就是大學同學,再加上池喬的性格就不是一個別人冷淡她就能被嚇跑的主兒。兩個都是不務正業的人,湊在一起打發時間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的。
「寧寧,你說我這症狀是不是產前抑鬱症啊?」池喬正看著覃珏宇買回來的孕婦讀物,越看越心驚。
簡寧有時候覺得池喬就是女版的霍別然,她真是有點拿這女人沒辦法了,她很少真正從內心去接納一個人,但是池喬就是以一種不容拒絕而又生猛的姿態讓她不得不關心她,注意她,然後喜歡上她。
「你少看點這些書什麼病都沒有。」
「哎呀,我就說嘛,盡信書不如無書。那呆子非要我看,看什麼看啊,我都能寫幾本了。」
「你這性格能得抑鬱症,真的不容易。」
「我也這麼覺得,裝抑鬱這活兒太耗演技了,我又不是林黛玉。不過寧寧,你這麼幾年不見越發有這趨勢了呢?累不累呀?」
「抑鬱?我?你怎麼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