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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7:53 作者: 衣露申
鄧嘉這女孩子雖然有點驕縱,但是也是個眼裡揉不下沙子的人。當初她被他爸弄進了工商聯的檔案室,本就是抱著混日子的態度來的,想想看檔案室,那班上的有多沉悶,辦公室那三個人,一個主任,一個研究院,一個副研究員,頭銜都挺好聽,但一看就是進來養老的,那個五十多歲快退休的大嬸每天早上10點來下午三點就走,說是要去幼兒園接孫子,白天在這待的幾個小時還得給孫子戳毛衣,那個主任是個禿頂成天對著電腦下圍棋,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還剩一個大叔抱著茶杯看報紙最大的樂趣就是跟主任頂嘴較勁,鄧嘉上了兩個星期班就不舒坦了,逛到別的辦公室一眼就看上了杜益民。那真是茫茫沙漠裡的綠洲啊。鄧嘉才24歲,從小被她爸慣著,她讀書那會教過幾個男朋友,但真就像她所說的,她就瞧不上那些年輕男孩。杜益民身上有股成熟男人散發出的味道,她有事沒事就拿著東西去求他幫忙,就連一個PPT都央著杜益民幫她做,一口一個杜哥叫得挺歡。還是少女心性,很自然就把杜益民跟自己最理想的大叔形象重疊在了一起。平時在從一些細枝末節和旁人的八卦里感覺到了杜益民跟他老婆關係並不如他自己所說的那麼融洽。她更覺得自己才是最適合杜益民的那個人。
她是真的覺得這是真愛,否則她也不會這麼不管不顧,奮不顧身,當然,她還年輕,從沒有在感情上吃過虧摔過跤,而杜益民是有婦之夫的身份也只是她衝破真愛藩籬的一個考驗罷了。年輕的女孩滿心滿眼都是被自己幻想出來的類似偶像言情劇里的戲碼,但斷然不會像現在這樣。
因為期望和幻想已經把杜益民勾勒成一個被不幸婚姻禁錮但依舊傳統的男人,所以當她被她爸一頓亂罵衝進杜益民的家真的看見那碟子時,她自己一廂情願搭建起來的愛情王國整個就轟塌了。
「杜益民,杜益民,你就是個人渣!」鄧嘉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在她的世界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的父親把她保護得太好了,所以這個單純的小姑娘只會覺得這些事情太過骯髒,骯髒到她簡直覺得自己從來就沒有認識過杜益民。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在鄧嘉的邏輯里,她只設想過杜益民跟前妻藕斷絲連,余情未了,她怎麼能夠自己的愛人居然是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床上亂搞呢?這才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她哭著就把電腦給砸了,那碟子被彈了出來,她又嫌不夠解氣的把碟子踩成了碎片。然後目之所及處,都成了她發泄的對象,她砸了電視,茶几,書柜上的擺設,真是見著什麼砸什麼,哭得人都變形了,恨不得自己從來就沒認識過這個人面獸心的男人。
「鄧嘉,夠了!」杜益民原本就心煩意亂,他的心思還沒有過渡到要哄鄧嘉回心轉意上,這些年他被簡寧慣得早就不知道心虛為何物,如今被鄧嘉這樣一鬧,一開始他還忍著,到了後來實在連下腳的地方都沒了,他才覺得厭煩。這女的發起瘋來真的跟瘋婆子沒什麼兩樣。
「夠了?你衝著我說夠了?夠什麼了?你騙了我,騙了我爸爸,你真骯髒!」鄧嘉罵不出來更狠的話,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我在你眼裡就是個骯髒的人,你乾淨,你高尚,那你當初就不要來**我啊!」
「我**你?我**?」鄧嘉被**這個詞刺激得不行,更沒有想到她跑來興師問罪居然沒有看到這個男人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悔過自新,居然還要反咬一口說她**。
「你鬧夠了就給我出去。」
「杜益民,你不是人!」鄧嘉歇斯底里地吼了出來。
「我不是人?要不是你,不是你成天撩撥我,我會答應離婚?要不是你爸答應了幫我,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老子去不了規劃局,也在這位子上待不下去了,你懂不懂?你爸現在恨不得整死我,我**真是瞎了眼了。我要不是遇著你,我現在過得好好的,老子這次上不了,總還有下次。我真是鬼迷了心竅才會想著靠著你爸這棵大樹。」
「杜益民,你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鄧嘉已經顫抖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杜益民是真的沒什麼指望了,他清楚昨天鄧朴陽看他的眼神包括最後叫他走的時候就跟看條癩皮狗一樣,他不好過,他也懶得去敷衍了,「還要怎麼說清楚?只有你才真的覺得我喜歡你,你說我喜歡你什麼呀?你會做飯嗎?會洗衣服嗎?你會每天早上把早飯給弄好晚上把洗澡水放著麼?你連廚房的門往哪兒開都不知道?你是個過日子的人嗎?成天不是買這個奢侈品就是那個,你除了花錢還能幹點什麼啊?我要不是衝著你老爸,我會看上你?今兒我就給你撂一句,就算我離婚了,人簡寧一個指頭蓋你都比不上。我忍著你,讓著你,寵著你,我**要不是有點底兒,一個月工資都不夠請你吃頓飯的,你以為我傻啊?我跟你談哥戀愛花的錢都夠包個小明星了,還成天陪著你看韓劇,你哭了我還要給你遞紙巾,動不動就要浪漫,我就不明白了,這浪漫能當飯吃嗎?當然了,這要是能換個官做做,我也不介意供著你,就當自己請了個菩薩回家供著。可現在呢?你爸給我臉色看也就算了,得了,那是什麼眼色啊?不就是逢場作戲嗎?你問你爸,你就隨便問一個,我們單位的,別的單位的,你給我隨便去問一個?他們要是一次都沒去過,我把杜字倒著寫。值得你們兩父女這么小題大做麼?你到底有沒有腦子?我這**被人整了被人陰了,你不會幫我出主意,還在這扯犢子,我真**是受夠了!」
「杜益民!你住嘴!」鄧嘉氣得撞開他開了門就衝出去了。
杜益民發泄完了憋在心底的那團火,看著這滿屋狼藉的樣子,這真像眼下他的人生。
第十四章 幾生幾世幾諾(1)
簡寧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穿著一襲睡衣,抄著手看著躡手躡腳不敢開燈摸著黑進了客廳的霍別然。
「你這樣每天這樣折騰,累不累?」
霍別然正借著手機微弱的光從外面院子走到客廳,剛摸進來就聽見簡寧的聲音。
「你還沒睡?」
已近盛夏,距離葬禮已經過了兩個多月。簡寧一直住在這裡,霍別然還是三天兩頭這樣跑著,有時候兩個人連照面都打不了,多半就是霍別然深更半夜回來,溜進簡寧房間看一看然後就在隔壁隨便睡兩三個小時,天不亮他又走了。
「進來,我有話跟你說。」簡寧轉身上樓進了自己房間。
霍別然跟著走了進去,看了看簡寧的神色,「是我吵醒你了?」
「霍別然,這房子是你買的,按理說你什麼時候想來什麼時候想走都憑著你自己的心意,但每天這樣像做賊一樣,你真的不累嗎?」
兩個人的關係現在很微妙,他知道簡寧不會拒絕他,兩個人也可以很正常的交流,包括更進一步的關係,但是他不想,他感覺得到他們中間還有一層隔膜,那是在簡寧心裡的一道城牆,城牆裡只有簡寧一個人,他進不去,她也不會出來。他知道簡寧是感動的,甚至還是感激的,但這還不夠,這不是愛。所以他寧願像現在這樣,維持著兩人表面上的平衡,而不願意主動去打破這樣的僵局。
「快去洗澡吧。」簡寧嘆了口氣。
聽到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簡寧從隔壁房間裡把霍別然換洗的睡衣拿過來放在了浴室門口。她做著這些的時候,嫻熟而又不突兀,像一個稱職的妻子,她很容易就可以扮演這樣的角色,但僅僅只是扮演罷了。她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要的是什麼,可是他要的她給不起,寧願再多進一步,粉飾著幻覺。
當天晚上,霍別然沒有離開這間房間。他沒辦法抗拒簡寧的邀請,哪怕他知道這樣的邀請並不是她發自內心。
「昨天聽你媽說,這裡快要拆了。」
霍別然翻了個身,摟著她,手心是她柔軟的髮絲,那頭短髮漸漸地長了。「恩。」
「你要睡了?」
「沒有。」
「霍別然,你為什麼不開口讓我跟你回西市?」
霍別然睜開眼,看著簡寧,床頭的燈光隱隱棹棹,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寧寧,我很累。可是無論再累再晚,我只要看著你,哪怕只是看一眼,我覺得這都不算什麼。我大概能明白你爸爸當年的心情,那是因為他知道無論在外面再苦再忙再累,家裡還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等著他。我做夢都想著有一個家,一個我跟你的家。但你也是這樣想的嗎?你覺得我是過客,你願意跟我回西市,甚至跟我在一起,但那不是你認為的那個家。我要的是家,不只是你。如果你覺得只有這裡才是你的家,我寧願每天這樣跑著,我不願意再從你那聽到我不喜歡聽的字眼。你不需要還債,我也不需要包養。」
簡寧沒有說話,霍別然閉上眼睛,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或許時候還未到。
很久很久之後,他聽見一個聲音說,「我跟你回西市。」那個聲音輕柔但不猶豫,有種無可奈何的堅決。
霍別然緊緊地抱著簡寧,像是要把她勒進自己的身體裡。
霍別然是個行動派,第二天就叫人把東西一打包,人和行李就到了西市。簡寧站在自己家院子門口,心裡知道,這個所謂的家她應該不會再回來了。那是她母親的白宮,而不是她的。她像一個鳩占鵲巢的人在這裡放肆著自己的回憶,這裡承載著她這輩子最懵懂也是最幸福的回憶,可是人哪能一輩子活在回憶里呢?
她知道,她在這裡住一天,她就會對著霍別然退一步,因為這裡的霍別然還是十六年前的那個少年,他們兩小無猜,他們青梅竹馬,他把歲月的蹉觴和往事的傷害都關在了這扇門之外,但是他可以,她不可以。她已習慣獨自砥礪前行,她不需要也不敢把放任自己沉溺在霍別然為她營造的白宮裡。
她早已不是當年的簡寧,心甘情願地接受呵護與溺愛,因為這樣的愛終有一天會消失,這樣的城堡終有一天會土崩瓦解。她不是她的母親,耗盡餘生為一個男人祭奠。
霍別然和簡寧正式進入了同居時代。霍別然將之視為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勝利,這個男人雖然女友不斷,但卻從來沒有同居的經歷。他總是會被那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所感動到無以復加。他每天睜開眼就能看見懷裡的人,睡顏沉靜,不再是深刻在記憶里的那個咄咄逼人脆弱而又倔強。他會在看見浴室里成雙成套的牙刷毛巾杯子都會傻笑,他會拉著簡寧一起去逛超市,然後看著她挑揀著各種東西,漸漸地把這個房間過於冷毅的線條變得柔和,參合進簡寧自己的痕跡。他會在接近晚飯的時候收到簡寧的簡訊,「晚上想吃什麼?」就這簡單的幾個字他都能樂出聲,因為回家後桌上必定早已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他喜歡這樣人間煙火的樣子,當然更喜歡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