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2023-09-28 03:47:53 作者: 衣露申
霍別然接到電話趕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簡寧趴在床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可臉上全是淚痕,而旁邊插著的心電圖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寧寧,寧寧……」他把她摟在懷裡,像是呵護著易碎的瓷器。
她重新睜開眼,像是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恍恍惚惚地站起身,看著病床上的媽媽,呆立在那,之後,她俯下身,抱著那消瘦驚人漸漸冰冷的身體,許久許久,她才發出一聲壓抑的哭嚎「媽……」
那天是5月13日,距離確診過去了兩個月零十五天,距離搬回過去的家過了整整兩個月。
落葬的那一天,是一個晴天。
簡寧給她爸媽買了一個合墓,四周都是松柏林,墓碑上刻著兩個人的名字。她撫摸著那墓碑,那渾渾噩噩的幾天她甚至都已經以為自己麻木到失去痛感了,可是當手指撫上那冰冷的石碑,指間傳來凹凸不平的的觸感,她閉著眼想到,從今往後,她真的成了孤兒了。
這是一個冷清到讓人覺得寒冷的葬禮,去的人只有霍別然一家人,**哭得比其他人都慘,這年歲的人總有點物傷同類的傷感,「我說簡寧她媽啊,你就安安心心地跟著簡建國在下面好好過日子,寧寧是個好閨女,你放心我會把她當親閨女養的。」這場景真不能容人往深了想,一想都覺得傷筋動骨的疼,霍別然他爸這輩子就算讀了再多古書看慣了人世浮沉,可還是被逼出了老淚,這世間的事就是如此,成王敗寇,當年的簡建國風頭無兩,前去央求著辦事的車能從巷子裡面一直停到外面那條街。可那有怎樣?人們只記得這激盪三十年裡成就的英雄,可是更多的人折戟沉沙,縱然有人誠心記錄,也不過只是廖廖數筆一句帶過,可那卻是鮮活的和著血與淚的人生。他出身,家學淵源,縱然同處一個時代,可畢竟身份階層都有所不同。後來在這位子上,見過的聽過的一夜暴富的傳奇又不單單只是簡家這一出。正是因為目睹過著時代變化更迭,人心沉浮,才會覺得簡家的故事可敬又可悲,可憐又可嘆。
霍別然衝著墓碑默不作聲地磕了三個響頭。他什麼也沒說,但每一次磕地的聲響都像是一句擲地有聲的誓言。
這幾天,忙著開死亡證明,火花,安葬,甚至與陵墓圓交涉,這些瑣碎的事情都是霍別然在操持。簡寧還不覺得什麼,但這些細節都一一看在霍別然父母眼底。很多事情或許真的不需要再多說,你是否用了心,這用心又有幾分真幾分假,身邊的人自然會看得出來,更何況還是自己的父母。只是自那之後,霍別然**就再也沒勸過他。
再多反對的理由都在這樣那樣的事實面前不堪一擊。
就在霍別然忙著在濱江西市兩頭忙,整個重心都放在簡寧身上的時候,在西市的杜益民迎來了他人生最慘痛的一次打擊。
就在他跟簡寧辦理了離婚手續之後,對鄧嘉爸爸的攻心也取得了不錯的進展,這位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官場老油子雖然面上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但是還是給他露了口風,「小杜,之前你怎麼樣我們就不再提了,以後呢,跟嘉嘉好好相處,你年前遞上來的競聘申請我也看了,年輕人有上進心是好事,但太過好高騖遠可要不得。等到組織最後定了,你在新地方可得好好干。」
杜益民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前段時間覺得自己霉透了,離婚醜聞,又被老婆打破了頭,搞得灰頭土臉,沒想到這剛把婚一離,好事就跟從天上掉下了一樣,他都興奮地快跪在鄧朴陽面前叫一聲,哎喲,你可真是我親親老丈人啊。
第十三章 逝者如斯夫(5)
那幾天杜益民可真是有點容光煥發的味道了,先是帶著鄧嘉去見了**,**哪知道走了一個縣城來的媳婦,結果新媳婦不僅年輕,人還是高官的獨生閨女兒,她笑得快合不攏嘴,一口一句嘉嘉的叫著,還狠了狠心買了一套據說時下年輕人最喜歡的卡地亞的項鍊當成了見面禮。鄧嘉早就見慣了這些,怎麼會知道當年簡寧跟杜益民結婚的時候連銀鐲子都沒見著一個,撩了撩那鏈子,「你媽還真夠時髦的,我還以為她要送給我黃金的呢。不是說老輩人都喜歡金首飾麼?」
「我媽還不是怕你嫌金的太俗氣,還特意去打聽了的。買了之後她老人家才心疼呢,一個勁兒說著這鉑金的不保值啊。」
「哈哈哈,你媽可真逗。」
兩個人在單位里就更不需要避人耳目了,有人打趣著問他們什麼時候辦酒啊,鄧嘉倒是落落大方,「快了,把紅包準備好唄。」
杜益民這一閒下來,有了種萬事具備成竹在胸的感覺之後,就自然而然想起了他的盟友,他雖有點搞不太清楚這個忙到底是霍別然出了力還是他的未來老丈人推了一把,他左想右想覺得霍別然這人還是大大有用的,就算沒幫上忙那也是以後能用得上的。他忙著規劃著名自己以後上位之後的種種藍圖,一激動就忍不住想找人來籌劃籌劃,當然重要的還是好消息必須得讓人知道,而這種好消息他還沒傻到告訴單位上的那些人。
結果哪知道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打通,打給邱志,邱志就說霍別然在濱江市那邊有點事,最近忙得很。
杜益民也沒多想,濱江市是霍別然的老巢,他有生意在那邊也很正常。這一來二去的,就給忘了。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他老丈人的電話,約他去他家吃飯。他去之前還特地帶上了別人送給他的土特產,還有兩瓶特供。
結果一進門,沒看到鄧嘉,老丈人在書房裡等著他。
「鄧叔叔,嘉嘉不在?」
「別叫我叔叔,我可擔不起。」
杜益民雖然能力欠點,可這點眼色還是有的。當下就屏息靜氣,低著頭問了句,「叔叔,是出了什麼事嗎?」
「出事?你給看看你幹的好事?這東西都能給我寄到辦公室來了!」
杜益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接過鄧朴陽扔過來的碟子,因為上面什麼都沒寫,他翻了一轉,還是問了句,「這裡面是啥?」
「是啥?!」鄧朴陽為人謹慎,收到這碟子的時候就起了個心眼,連著快遞的袋子一起拿回來的,進了自己家書房才把這碟子打開,這一看可真是讓他又氣又怒,眼眶都給氣紅了,二話不說就把杜益民給喊來了。
杜益民看著鄧朴陽氣得不輕的樣子,當下也不敢再多話,站在那有點不知所措。
鄧朴陽看著他這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人能把碟子給他寄過來,證明人可真是把杜益民的底兒摸了個透,可看著杜益民這樣子,他連得罪了誰都不知道,出了事心底都沒個譜,更覺得自己瞎了眼才會答應他喊自己叔叔。
「你給我自己看吧,看看你幹些什麼荒唐事!」鄧朴陽氣得站起身砰的一聲關了書房門,這種糟心的東西他看一次就夠了。
杜益民這才有點心虛,他剛剛真把自己做過的那些事都掃了一圈,想著這該不會是吃了那幾個材料商的錢的事情被發現了吧?但要說檢舉,這檢舉材料也不該遞給組織部啊?難道是內部有人要黑他?
他驚疑不定地把碟子放進電腦,等畫面一出來,他整個就懵了。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這下完蛋了。
是真的完蛋了,當下鄧朴陽就讓他滾,帶著你那見不得人的破玩意兒,以後我再見著你跟我女兒在一起,我見一次就打斷你的腿!這狠話撂得有點有**份了,可見鄧朴陽得氣到程度。
霍別然這招不可謂不狠。鄧朴陽就這麼一個閨女兒,看著鄧嘉被慣得一臉天真胸無城府的樣子,霍別然就知道這鄧朴陽放在心尖尖上的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你要說什麼髒水往杜益民身上潑,貪贓枉法的證據就算擺在鄧朴陽的面前,他也會因為自己女兒的緣故選擇視而不見,甚至還會幫著杜益民擦**。可這種在外面亂搞的東西就不一樣了,首先這是錄像,是活生生的**戲,鄧朴陽只要想著原來就是這男人糟蹋了自己女兒,他就已經受不了了。更何況這男人還在外面亂搞。他杜益民憑什麼能入他的法眼,不是他有能力,家世好,人品好,而是看上他對自己女兒好。這就是他對女兒的好法?這事兒要放在別人身上也就算了,可這事擱在自己女兒身上,那就是該千刀萬剮,下油鍋點天燈。這就是一個父親的一票否決制,別的都好說,但就這一項,就足夠把人扇出八丈遠,想碰我女兒,沒門!
杜益民從鄧家出來之後像一條驚慌失措的喪家犬。他沒想到居然還會有人給他下這麼重的手,在回去的路上,他把所有的人都過了一次,他這些年這種荒唐事幹得不少,一來是因為簡寧根本就不會管,二來他在那個位子雖然大錢吃不到,但平時請吃請喝的事兒還真是少不了,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有人請客的時候,他還很膽小,他不是沒聽過有些地方真的裝了針孔攝像機,他下水之前還特地把人問了個清楚。人還說這開門做的就是這種生意未必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當然了,在安全方面還是讓他放下了心,人跟他說哪個哪個酒店有部直達的電梯,連電梯裡都沒有攝像頭,要真要查,你連去過那家酒店的證據都找不到,還有人跟他說這個地方出了名的安全,保安都會貼心把車牌都給你蒙上。他的膽子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練大的,漸漸地變得心安理得,當然,跟那些動輒就是大貪巨貪的人相比,他討著的這點好處真的是微不足道了。更何況他還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這年頭請人吃個飯唱個歌請個小姐都是常規款,你沒動真的你還真不好意思跟人提辦什麼事兒。杜益民這一路走過來,吃過的飯唱過的歌玩過的場子那真是記都記不清楚了,他哪裡知道這到底是誰請的?
第十三章 逝者如斯夫(6)
那天晚上他就蹲在家裡反反覆覆地看著這碟,從酒店房間的裝修,那小姐的樣子努力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好在杜益民還沒老到不記事的地步,終於給被他想起來這**不是上次霍別然請他那次麼?
杜益民驚怒交加,當下就想打電話找霍別然問清楚,等把電話調出來,他又按掉了。不,不,應該不是這麼簡單。
杜益民終於意識到他被人陰了,但他還不知道霍別然為什麼要陰他,為什麼呢,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鄧嘉是個心裡臉上都藏不住事兒的姑娘,當然如果她不鬧的話,勉強還是算得上可愛,可是現在的她已經跟可愛沾不上邊了,那叫猙獰。
一個女孩子的破壞力能有多大?杜益民以為他當初跟簡寧鬧的那一場已經夠離譜了,可是鄧嘉讓他再次開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