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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7:53 作者: 衣露申
    簡寧頓了頓,「再休養幾天吧。來喝點粥,早上才熬好的。」

    「醫生怎麼說?」

    簡寧正在盛粥,差點沒把勺子扔進保溫桶里。

    「還不是那些老毛病。」

    簡寧媽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喝了兩口粥。

    霍別然剛進來的時候,簡寧正在給她媽擦嘴。

    「黃姨,我是霍別然。還記得我嗎?」

    「小霍?」

    「聽說您生病了,我特地來看看你。」

    「寧寧,去把碗洗了,順便問問護士今天還要吊幾瓶水。」

    簡寧一出去,簡寧她媽就示意霍別然坐下。

    「小霍,謝謝你啊。」

    「黃姨,您太客氣了。您看您這邊有什麼需要搭把手的,儘管招呼,過年這幾天我都在濱江。我爸媽今兒晚點也說要過來看你。」

    「小霍,昨天你就在醫院了吧?」

    「嗯?」

    「昨天我就醒了,我看見你了。」

    「哦,剛好在醫院碰上了。」

    「前一陣寧寧回來的時候,在我們家樓下的也是你吧?」

    「啊?阿姨,我……」

    「小霍,你去把門關上,阿姨有話跟你說。」

    霍別然只得去把病房門關上了,因為之前跟院長打過招呼,病房是兩人間的特護病房,另外一床床位是空的,暫時沒有住人。

    「阿姨,您有什麼事兒要跟我說,儘管吩咐。」

    「我這病怕是不好了吧。」簡寧她媽的表情很是平靜。

    「阿姨,你這在說什麼呢,什麼好不好的?大過年的,簡寧還等著你出院一起團年呢,您看我這還給你帶了我媽親手包的湯圓。剛才醫生說您現在只能進點流食,我這才沒拿出來。」

    「我自己的身體我有什麼不清楚的,剛才問她,我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了。哎,也好,早死早解脫,我再這麼拖下去,寧寧就給我毀了。」

    「阿姨!」霍別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能安慰她媽。

    「小霍,你聽我說。我這也不知道還能拖多久,躺了一天一夜我也算想清楚了,如果真查出是什麼癌啊之類的絕症,你幫我勸勸寧寧,我不治了。我就回家躺著,能熬多久算多久,也算是個喜喪。聽見沒?」

    「阿姨,現在醫生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您可千萬不要這麼悲觀,這樣不利於康復。」

    「你答應我,一定得幫我勸勸她。這麼些年,她就這麼被我拖著,大學也讀得不好,上班也不好好上,就連結婚,哎……小霍,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有心的,你幫著她點,行不行?答應阿姨好不?」

    「阿姨……我……」

    「媽,媽!霍別然!開門!」

    霍別然聽見敲門聲,剛站起身,看見她媽還盯著他看,等著他的答案,眼神里全是讓人不忍拒絕的期望,而這期望里分明就是了無生趣的絕望。他不忍再看,點了點頭,才去開的門。

    「你們關上門幹什麼?」

    「剛才風大,不小心扣上的。」

    「媽,我問了護士了,等這瓶吊完,下午還有三瓶兒,然後醫生會再做個詳細的檢查。你有什麼不舒服,就一定要跟醫生講,他說現在還在觀察期。」

    「好了,行了,我睡會。你先出去吧。」

    「我就在旁邊待著。」

    「你出去先把飯吃了。有什麼事我自己會叫護士。」

    「走吧,我陪你先去吃飯。」霍別然推著簡寧出了病房。

    「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她好像知道自己這病不好了。」

    「你跟她說的?」

    「哪能啊!她自己跟我說的,還讓我勸勸你,說如果查出來是癌症,她就不治了。」

    「我媽這樣跟你說?」

    「嗯。」霍別然看著簡寧又是一夜沒睡的樣子,「你昨晚回家之後沒休息?」

    「呃?」簡寧搓了搓臉,「還好。」

    「等你媽休息會兒。找個地方把飯吃了,我帶了湯圓,趁熱吃點。」

    大年初一這天簡寧是在醫院過的,霍別然早上來過之後又接了好幾個電話,簡寧看他明明是很忙又非要賴在這裡陪著她,就好說歹說讓他先走了。不過簡寧對他的態度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倒是柔和了很多。

    初二那天,霍別然的父母就來醫院了。來的時候,她媽剛做完檢查被送到病房。三個大人把簡寧跟霍別然都關在了門外,說了好久的話。出來之後,霍別然她媽眼睛都是紅的。

    「媽,她媽跟你說什麼了?」霍別然追上**走出醫院的時候問了句。

    「哎,還能說什麼?這人啊!真是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都是命啊!」霍別然她媽跟簡寧媽年紀相仿,當年也是有交情的,看到這副模樣,要說不感傷也是不可能的。

    「你們關著門在裡面說了那麼久,就談這些?」

    「她媽跟我說什麼,關你什麼事?」

    「行了,你上去吧,你看這幾天給物色個能幹點的特護,給寧寧搭把手,這就她一個人,還不得累垮了。」他爸開口了。

    霍別然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只得送他們走了之後,自己又上去了。

    「黃曼麗也是個倔性子,哎!」霍別然**坐在了車上,才忍不住說了句。

    第十章 夫妻陌生死隔歸心惻(2)

    「是人都有自尊,當年的事都不提了。這麼些年,她把自己過得那麼獨,心裡也苦,要不也不會熬出這麼多病來。」

    「那她不讓我們插手簡寧跟別然的事是個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都是父母心啊!她女兒那麼苦,她又不想拖累她,自然想給她找個好歸宿。不過,她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寧寧怎麼會找了個這樣的人家?太不是東西了。」霍別然他爸很少發火,這句話在他已經是很重的一句話了。

    「老霍,我這就是心裡彆扭。要不昨兒我們就要來了,我就這麼想著吧,你說寧寧還真是個好女孩,但這畢竟是結婚了的對吧?那男人再不是個東西,那她也是有丈夫的人,對吧?你說我大年三十都讓人上門了,我這心都寬成什麼樣子了?難道真就放手不管他了?就任由他一頭栽進去?」

    「你那時候偷看你兒子日記還少了麼?你兒子存了什麼心,你當娘的不清楚?現在管?翅膀都硬了,你還能管什麼?照我說啊,人黃曼麗說的也沒錯,兒孫自有兒孫福,她當年就是心太急了,非要簡寧找個人嫁了,瞧瞧現在這日子過的?丈母娘都躺在醫院裡好幾天了,人影兒都沒見一個。」

    「哎呀,走一步算一步,我真心疼寧寧這閨女,你看她媽這一病,雖說是個早晚的事兒吧,但也熬人啊,也不知道她挺不挺得住。」

    簡寧接到杜益民電話的時候剛好她媽睡下了,她走出病房門看著手機屏幕,想了想才把電話接起來。

    「你還在濱江市?準備什麼時候回來?」

    「有事嗎?」

    「我想跟你談談。你那天就那麼走了,就沒考慮一下我爸媽的感受?」

    簡寧又想起當天那一幕,以為已經過了很久了,沒想到也才三四天而已,就這三四天,已經漫長得像是一個世紀,以至於她接到杜益民的電話時,聽到那頭的聲音,陌生得像一個路人。她居然跟這樣的人一起生活了三年,簡寧如今回過頭看真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現在回不去,我媽還在醫院裡。」她頓了頓,等著他的下一句,如果他追問,那麼她會告訴他她媽的病情。畢竟他們還是夫妻。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可是他沒有。

    簡寧在心底恥笑了自己,都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抱著那些不切實際的期許。她沉默了十幾秒,抬起頭看著前面那扇門,視線沒有焦點,冷冽地說,「你媽是要你跟我離婚對吧?那你就跟著辦手續吧,我沒意見。什麼時候弄好了,通知我簽字就行。」

    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心,空了,但也輕了。

    很小的時候,簡寧就不喜歡醫院的味道,那種味道總是讓她作嘔,可是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她爸小題大做還帶她做了檢查,什麼也檢查不出來,最後說了句:「估計是胃淺。」因為這毛病,她幾乎沒進過醫院,在十六歲之前她對醫院的印象屈指可數。直到那一天,她被帶進了停屍間,就在這間醫院的負一樓。彎彎繞繞的走廊,刷了綠漆的牆,輕微的聲音都能聽見迴響。沒有失去的時候,你是感覺不到擁有的幸福。此後,那消毒水的味道就充斥在她的生命里,她卻再也沒有嘔過一次。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因為她的作嘔就小題大做,就縱容,就寵溺讓她不用踏進醫院一步。

    可是如今,她卻有些貪婪地聞著這夾雜著消毒水和各種看不見病菌的味道,因為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剩下多少。上午醫生的話猶在耳邊,「從醫學的角度,我是不建議病人做手術的,甚至化療,病人的身體素質也不足以負擔化療帶來的副作用。當然,選擇保守治療還是化療還是取決於病人以及病人家屬的意願。畢竟什麼都不做努力看著親人走向死亡也是一種人性的考驗。當然,在選擇積極治療的過程中,病人所承受的痛苦也是難以想像的。」

    「如果保守治療的話,是不是可以不住院了?」

    「嗯,很多像癌症晚期的病人如果放棄治療都是不願意在醫院的。如果病人休養的地方有必要的醫護設施和條件當然我們是建議病人換一個環境的,畢竟對身心都有幫助。如果是在家的話,能請醫生上門每天做一下常規檢查,輸水和定期到醫院開一些藥物都是可以的。」

    「想什麼呢?為什麼不進去?阿姨睡了?」

    「霍別然,醫生建議我們保守治療。」簡寧看了看霍別然,不是徵求意見那種眼神,而是很平靜的一種訴說,與其說她是在跟霍別然說,不如說她在試圖說服自己。

    霍別然愣了一會神,「你媽媽這兩天每天都在問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簡寧說,「我開不了口,就算知道她心裡有數,我也開不了口。」

    「那要不我去說?」

    簡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再過幾天吧。我還要回西市辦點事,辦完之後我再接她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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