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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7:53 作者: 衣露申
    池喬拉著霍別然咬耳朵,「剛才我看見簡寧了。」

    霍別然沒什麼表情,「嗯。」

    「給點反應啊?她不是你請來的?」

    「你要什麼反應?」

    池喬鬆開霍別然的胳膊,退開看了幾步,「又被虐了?」

    「你說什麼呢!」

    「真可憐。真是枉費我一番苦心了。」搖了搖頭,轉身就走。

    「你跟她說什麼了?」霍別然心下一動,就追了上去。

    「你想知道?」池喬眉毛一挑。

    霍別然又啞然了。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了呢?

    「你這是什麼表情?想知道就求我,不想知道就說拜拜。」

    覃珏宇一直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了,「行了,趕快告訴他吧,沒看見人都要被玩死了。」

    「誰玩他了?他自己天生就是個M,只有那些不長眼的女人才以為他多搶手。」池喬白了一個白眼,最後還是湊到霍別然耳邊說,「我約了她大年初六在我們家吃飯,愛來不來。」

    霍別然怔在原地,一時沒反應過來。覃珏宇拍了拍他肩膀,「哥們兒送你一句話。可以左右你情緒的人,只能徹底,要不徹底得到,要不徹底遠離。想想吧!」

    第八章 沉淪只需一念(1)

    年會一結束,就離春節不遠了。霍別然忙完手上的事,在西市買了一堆年貨,準備年二十九這天就回濱江市。他媽在電話里嘟囔著如果還是一個人回來就不用回來了,他掛了電話,無奈地笑了笑。

    盛鐵怡在他準備年貨的時候給他打了個電話。自從認識之後,兩個人的相處倒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一樣,盛鐵怡在電話里打趣他說,需要租個女友回家過年麼?他笑著說,咱們倆互利互助不是更好。盛鐵怡隨口說了一下自己最近相親的事兒,主要還是跟他拜個年問個好,兩個人說說鬧鬧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霍別然隱約有點明白盛鐵怡對他還是有點好感的,但這種好感還不足以讓她做更多的事情,也不過只是言語上試探了幾句也就算了。他也不是沒想過把盛鐵怡帶回家給他家老太后交個差,但後來想想還是算了。

    大年二十九這天,簡寧跟著杜益民回了他家。杜益民照例在路上念叨,說些每年為了回哪家過年真是一件操心事,然後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簡寧一眼,簡寧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就是覺得過年這幾天怎麼都得在他家過,盡一個兒媳婦的本分。要論往年,簡寧都覺得麻木了,不就是去他家領略一下他媽的白眼和那些含沙she影的話,她該做的做了也就是了,大年三十她是要回家陪她媽的。之前在他家受點氣也沒什麼。可是今天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些年養出來的那種平心靜氣的心境就變了,就連聽著杜益民這些敲邊鼓的話都覺得尤為不順耳。她忍著沒出聲,真是臉色卻冷下來了。

    其實這一年多,簡寧跟杜益民媽的關係已經變得很惡劣了。雖說婆媳關係被世人說得像一對天生的仇敵似的,但簡寧知道,上沒上心那是兩回事。剛結婚那陣都還好,因為都在西市,有時候周末杜益民就要帶簡寧一起回家吃個飯什麼的。簡寧一開始也挺配合,但是言語之間杜益民他媽那種揮之不去的市儈氣就讓簡寧有點受不了,當然真正惹到簡寧的還是杜益民他媽有次說了句,「你媽這樣一個人住在那邊,又不找個老伴兒,那以後有個啥事還不是落到你們頭上,這負擔挺大的吧?你就不勸勸你媽找個伴兒什麼的。」聽一次就算了,聽多了簡寧就算再沒脾氣也會被惹火了,後來就開始想著各種各樣的藉口周末不回他家吃飯。日子久了,矛盾也就更深了,她不想解釋,也不想去緩解這樣的矛盾,就任由著關係惡劣下去,這樣更好,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除了簡寧她媽的事,現在杜益民他媽最不能忍受的是還是簡寧一直沒生孩子。這簡直成了他媽的一個心病,可惜簡寧水潑不進刀插不進,結果自己兒子還偏要站在她那一邊,說什麼晚兩年再生也沒什麼。一個女的都三十出頭了,還不生小孩是要到了六十歲才老蚌生珠麼?真是荒唐!

    往常不是逢年過節,簡寧是絕不會踏入這道門了,就算踏入了迎面來的也是些冷言冷語,但再冷場面上還是能過得去。可是今天很明顯氣氛不一樣。

    他們是臨近中午才到的,一進屋,冷鍋冷灶不說,他媽坐在沙發上,他爸開了門之後什麼也沒說就進了客廳,一臉的冷峻。

    簡寧剛一進屋,就看了眼他爸媽的神色,心裡暗嘆:這架勢,難道是要升堂?

    「益民,你給我過來,坐這。」他媽發話了,連眼神都沒給簡寧一個。

    「幹嘛了呢,這是?今兒是要出去吃?」杜益民也察覺到今天家裡氣氛不對了。

    杜益民他爸給他遞了個眼神,杜益民看了眼簡寧,就順勢就在他媽旁邊坐下了,順手拿了一個水果,還沒剝進嘴裡,她媽就扔給他一份病例。

    第八章 沉淪只需一念(2)

    「你給我好好看看!」

    杜益民有些不明就裡,接過來看了幾眼,還沒看完臉色就變了,抬起頭看著簡寧,「半側輸卵管切除?」

    簡寧原本以為他媽又在鬧什麼么蛾子,但沒想到居然會調到自己的病例,當下怒不可竭,一把搶過病例,衝著他媽質問:「誰給你這樣的權利?」

    「喲!這還惡人先告狀了?我就說這結婚三年了,連屁都沒放一個,結果居然找了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瞧你這副斯斯文文的樣子,嫁給我們家益民之前不知道在外面作了什麼孽!真是荒唐!」

    簡寧只覺得一股怒火快要燒得她神志不清了,這是她久久沒有癒合的傷口,卻突然間被人撕裂開來,呈現在眾目睽睽之下,成為yín盪、不貞、殘缺的證據。

    「夠了!」簡寧雖然跟杜益民他媽不對付,但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衝著她大喊。喊完之後,在場的人都安靜了。簡寧渾身發抖,從來沒覺得這個房子原來寒冷刺骨。

    她捏著那份病歷,都快要捏出水來,環視了坐在沙發上的那幾個人,把他們的表情都盡收眼底之後,她轉身就準備離開。

    「簡寧,站住!」杜益民吼了一聲。

    「幹嘛?要三堂會審?」她冷笑一聲。

    「有什麼事能不能坐下來好好說?」

    「好好說?怎麼說?你把女人帶回家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要跟我好好說?」簡寧臉白的像一張紙,可是說出的話卻像利刃一樣無情,「杜益民,不管我能不能生孩子,我都不會跟你生。聽明白了?」

    說完她就打開門走了。

    「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找的老婆!什麼德性!哎唷,哎唷,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杜益民的媽等簡寧走了之後,一直捂著胸口。

    「媽,你那份病歷是從哪兒來的?」

    「哼,當然是托關係弄來的。怎麼?你還賴我?你們這半天都生都不出一個孩子來,還不准我過問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過分?我能有她過分。你看她是個什麼態度?她什麼時候眼裡有過我這個婆婆,之前好說歹說的時候,她就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讓我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我讓她去做個檢查,她什麼時候聽進去過?嗯?我只差沒押著人去醫院了!」

    「你這樣做,不是侵犯人隱私麼?」

    「喲!你還跟我提隱私。什麼叫隱私?這結婚之前就因為宮外孕把輸卵管都給切了,這叫隱私麼?這叫欺騙!這是赤裸裸的欺騙!要不是當初被她那副樣子騙了,你說你隨便找個女的,現在孩子不得都叫我奶奶了?」

    「媽!」

    「好了,好了,一人少一句,這事兒啊,終歸到底也是他們兩口子的事。我看你就少參合吧。」

    杜益民安撫了一會他媽,飯也沒吃就出來了。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的亂轉,他隱隱有種預感,這一次他跟簡寧真的要黃了。

    想到這個結果,他竟然有種從身上撕下一層皮似的的痛。

    在最初的憤怒之後,他漸漸平靜了下來,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好像都有了某種隱約的答案。

    簡寧的逆來順受,簡寧的溫柔體貼,簡寧的落落大方。他們結婚三年,從來沒有吵過一次架,因為她不會跟他吵。即使因為他媽不對付,她也只是一避再避,既不會為此斡旋,也不會為此挑釁。他以前總覺得自己的婚姻差了點什麼,但又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就好像一副構圖完美但缺少靈魂的畫作一樣。想到她臨走時撂下的那句話,他才終於明白,那個是他妻子的女人從來就沒有愛過他。

    第八章 沉淪只需一念(3)

    簡寧收拾了點東西,直接就回了濱江市。在回去的路上,她的情緒已經冷靜下來了,冷靜下來之後就是從心底泛起的那股絕望,那份病歷報告已經被她撕毀了,和著往事牽扯出的血與肉,就仿佛冰冷的器械伸進身體深處的那種寒冷,血液漸漸抽空身體之後的那種虛空,就這麼一層一層泛了上來。可是,她再也沒有眼淚。

    下了車之後,簡寧這才意識到自己只提了一個簡單的行李,什麼都沒有買,擔心她媽察覺到異樣,她又打車到了超市,買了好幾樣實用的年貨。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簡寧覺得心一悸,三兩步走到家門口,打開門,就被一股穿堂的冷風吹得倒吸一口涼氣,連電暖器都沒有開,「媽?媽?」她喊了一聲,然後走進客廳,沒人,廚房,也沒人,臥室的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看見她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媽!」她扔下手上的東西,連忙衝過去,老太太的臉一片青灰,泛著病態的青紫,她顫抖著把手放在鼻翼下方,微弱的氣息讓她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又被恐懼和害怕占領了,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摸出手機,連120三個按鍵都哆嗦著按不下去。

    她衝出門,下意識地想找人幫忙,但是自從她們搬到這個小區後,以她媽深居簡出的性格平時很少跟鄰居有來往,在等待120來的那十幾分鐘之後,她只覺得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她不可控制地想起那些寒冷徹骨的夜晚,想起那一具吊在客廳房頂上再也不會復生的屍體。

    那是一個悶熱無比的夏夜,家裡的氣壓越來越低,她知道她爸已經連續好多個夜坐在樓下客廳里抽菸了,一抽就一整夜。她躺在自己那張床上,間或還能聽到她媽的低泣。她太年輕了,年輕到並不懂得這場壓抑的風暴只是一個序曲,而不是終章。那一天,她很早就醒了,睜開眼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她推開門,樓下還沒有燈,前幾天在家裡幫忙的阿姨就已經走了,她沒有開燈,摸索著走下樓梯,然後一抬頭就看見客廳里那吊著的軀體,一動不動。那記憶里的尖叫聲直到今天還會刺著太陽穴一陣一陣的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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