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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7:53 作者: 衣露申
    「我說小喬,你別每次見我就拿這些事來涮我行不行?」霍別然真是怕了池喬的伶牙俐齒了。

    「喲,喲,今兒怎麼反彈那麼厲害啊?性生活不和諧啊?昨兒哪個妹妹得罪你了?你知道你剛才在那憂鬱地一站,讓多少賊心不死的美女蠢蠢欲動啊?」

    「我名聲這麼壞都是被你這樣的八婆給敗壞的。」

    「就你這樣還想有個好名聲?你這換女人的速度跟換衣服差不多了,這下到十八歲上到三十五歲,怎麼都給湊齊十二生肖和十二星座了吧?恩,絕對不止這個數。」池喬煞有其事地掰著指頭算著,最後還補了一句,「這還只是2010年之後的哈,我都還沒往前倒著數呢。」

    霍別然已經習慣了池喬這樣的開場白了,她要是哪天沒拿這事打趣他,那還真的就怪了。「你們這些進入婚姻墳墓的人一點都不體恤一下我們這些單身人士的苦惱,你以為我不想結婚啊?尤其是你,池喬,像你這種平白無故就占用兩次結婚名額的人簡直就應該自絕在單身人士面前。」霍別然的嘴損起來也是個不饒人的主兒,兩個人互相往對方的死穴上戳,一個嘲笑對方是個風流浪蕩子,一個再明褒暗諷對方都結過兩次婚了。

    第一章 每個男人的心中都住著一位沈佳宜(4)

    「老霍,看著我又結婚了心痒痒了吧?你說當年你要是認個慫,你說這孩子都該讀小學了吧?」池喬真是個不怕死的,真是哪痛戳哪啊。

    「小喬,她結婚了。」要換是往常,霍別然嘻嘻哈哈幾句也就反擊回去了,可今天不知道那根筋搭錯了,憋了那麼久,他居然就給說出來了。

    「簡寧?真的啊?怎麼沒聽說啊。」池喬也收起了那副嘻哈打笑的表情,她知道霍別然這句話的分量。簡寧是個坎,別看霍別然平時裝得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其實根本就沒邁過去。不過,池喬其實是不清楚這兩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甚至連男女朋友都算不上,都是畢業了五六年之後,有一次霍別然喝醉了,她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霍別然心裡還記掛著這麼一個人。

    「她老公現在就在樓下,算是公務員吧。」

    「你認識她老公?你就沒說再見個面什麼的?」

    「有必要嗎?」

    「我覺得與其像你這樣牽著念著,還不如找個機會見一面斷了自己念想。你說你有多久沒見她了?這麼多年沒見了,你就確定現在這個人還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這女人一結婚就跟變個人似的,說不定還生了孩子,都成黃臉婆了,你還念叨著些什麼勁呢?」

    「你就那麼肯定她就變得那麼不堪了?」霍別然有點不慡池喬這樣說。

    「哎,甭管到底有沒有變殘吧,我能肯定的是這現實中的人跟你想像中的肯定是兩碼事。你這就是時間太久了,搞成執念了。人怎麼可能會不變呢?」

    「我怕見她。」

    「幹嘛?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兒?」

    「算是吧。」霍別然說到這就打住了。有些人只適合放在回憶的神龕里留作紀念,而有些人即使她在你的生命里停留了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你與她終究還是兩條相安無事的平行線。

    直到此刻,霍別然才恍然,原來在自己三十二年的生命里,竟然要讓時光倒退到二十年前,才能細數他與簡寧之間的淵源。原來,已經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的霍別然剛剛十二歲。

    行知中學的那場入學典禮,他碰見了十一歲的簡寧。

    當周圍的同學嘰嘰喳喳地說著剛才在主席台代表新生做「紅旗下的演講」的女孩子成績如何如何牛逼時,他的視線里只有那一身白得有點刺目的裙子。而他腦海里反覆閃過的念頭卻是:她怎麼可以不穿小背心?

    十一歲的簡寧穿著一身白得不像話的裙子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襯得胸前的紅領巾紅得像一團火,而霍別然想的卻是,為什麼這個女孩子居然不穿小背心,所以那隱隱約約透著肉色的白就這樣留在了霍別然的記憶里。

    那個時候的霍別然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就已經從同班女孩子那裡知道了「護舒寶」,他甚至還偷偷扯開過一張衛生巾,認真研究過衛生巾與衛生紙的區別;他還知道了有些長得高個的女生胸部微微地隆起,宣示了她們與男孩的不同,他觀察過這些女孩子,發現她們即使在最炎熱的夏天,也會在裙子裡面再穿一件小背心,而不是像男孩子那樣可以隨意地露出胸膛。但是,但是那個叫簡寧的女孩子怎麼可以不穿小背心?不穿小背心的簡寧,穿著一件吊帶式的白紗裙,細細的肩帶從後背延展到胸前,兩顆嬌艷欲滴的小扣子恰恰好落在還沒開始發育的蓓蕾處。很多年之後,霍別然才能給當時帶給自己的那股震撼做出詮釋,那是一股夾雜著青春和懵懂的性感。

    第一章 每個男人的心中都住著一位沈佳宜(5)

    是的,性感。

    就是這樣渾然天成的青澀又無辜的性感,讓霍別然記住了簡寧,縱使當時的自己並不這樣認為。

    霍別然望著眼前那片衣香鬢影,可再也找不到當年那個身穿白色吊帶小紗裙的女孩了。

    西市的秋天短得像大街上少女身上的裙角,嗖地一下兩場雨之後就有點初冬的感覺了。霍別然即使再忙,每個月都是要回一趟家看望太后的。太后退休之後,一直不肯搬到西市來住,還是住在濱江市,這幾年西市發展很快,霍別然讀書那會,從濱江市到西市要坐一夜的火車,現在開車走高速也就兩三個小時的事兒。濱江市不大,但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處,父母住在這,空氣和環境都比在西市好得多。

    「媽,給你帶了你愛吃的大閘蟹。」霍別然從後備箱提了兩盒大閘蟹出來,這時節正是蟹肥膏黃的時候,老太太又特別好這口,嘴上雖然還是念著那些陳詞濫調,「帶這些有啥用,你早點帶個媳婦回來,我喝白粥都比吃大閘蟹高興。」但嘴角還是控制不住上揚的弧線。

    「老太婆,你就少念叨幾句,省得你兒子嫌煩回都不回來了。」老爺子坐在院子裡喝著他的蓋碗茶,逗著掛在樹上籠子裡的八哥,這鳥他爸都養了四五年了。

    「他敢!」老太太拍了拍霍別然的肩膀,「小子,媽也不挑,只要給媽帶回來的是個女的,媽都舉雙手贊成,絕對不學電視劇里那些惡婆婆。媽保證!」

    霍別然被他媽逗笑了,「行,改明兒我就去上《非誠勿擾》,給你帶回來24個女的」

    「你還別說,老霍啊,就我兒子這相貌這氣質,我就不信那些么蛾子能滅燈。我兒子往那台上一站,肯定是24盞燈。」

    「得了吧,除非站在台上的都是你們那幫老太婆。」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時間也過得挺快。吃完飯,霍別然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舒服得嘆了口氣,閉上了眼,很多舊時的氣息從混雜著泥土和黃角蘭味道的空氣里就這麼細細密密地泛了上來,像點燃了一爐沉香屑。

    他們家的院子是很早之前自己修的兩層小別墅,就在這條巷子的盡頭還有一棟三層樓高的別墅,比他家的氣派,他清楚地記得在那兩座石獅鐵門的門後,是一個今天看來不倫不類的建築,有水池有假山有羅馬式的水塔還有中式的走廊。穿過走廊,在偌大的客廳里,整整一面牆都是一幅《江山如此多嬌》的水粉畫,被那一排皮質沙發擋著的角落,還有一隻看上去像貓像狗像老鼠的老虎。當年,那個穿著白紗吊帶裙的女孩子推開沙發指著角落牆壁上的那個怪物問他,「像不像?」「不像。」他誠實地都不敢看女孩失望的眼神。

    他還記得他們在那個四支角都飛出去的亭子裡下五子棋,在二樓那間連牆壁都是粉紅色的房間裡抄作業,女孩跟他分享自己珍藏的《水滸傳》108將,女孩用一種既苦惱又羨慕地語氣跟他說,「你看我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不會畫畫兒也不會跳舞,你還會彈鋼琴。」他耐不住女孩的央求,帶著她回到自己家,坐在那台三洋牌鋼琴面前忍受了一個下午的折磨。他鼓起勇氣說,「我們還是去你家打遊戲吧?」女孩兒彈得不亦樂乎,一句話就殺得他面無人色,「沒意思,你老是輸。」

    還有,他得了第一輛山地自行車,她搶過來載著他沿著濱江路一路瘋騎,他坐在後面,看著女孩一會脫左手,一會脫右手,一會脫雙手,他死死地抱住女孩的腰,暗自下了決心下次一定不會把自行車交到女孩手上。

    第一章 每個男人的心中都住著一位沈佳宜(6)

    那個時候他們多要好,可是那又如何呢?歲月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讓彼此物是人非。

    「媽,以前簡建國家的房子現在是誰在住啊?」霍別然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在旁邊嗑瓜子的母親。

    「不清楚,那房子估摸著都倒過好幾次手了吧,剛弄好那會兒多氣派啊,現在估計賣都賣不出去。」簡家的事在小小的濱海市不算小事,更何況還是住在同一個巷子裡的鄰居。

    「那你空了幫我打聽一下吧。」

    「怎麼?你要買啊?前陣聽你爸說,我們這巷子都要拆了。這片兒要修新樓盤,不過因為都是獨門獨院兒的房子,不好拆才一直擱置著。」

    「要拆?什麼時候?」

    「不清楚,現在市裡面沒錢,說是那麼一說,真要拆那不得猴年馬月了。我覺得這地方住著挺好,要是拆了,不是只有搬到鄉下去住了?反正我是住不慣那些什麼電梯公寓的。」

    「西市那邊的別墅一直空著,你們又一直不去住。」

    「說是別墅,跟鄉下有什麼兩樣,出個門半天都不了城裡,打個醬油還要走三里地,這城裡面的別墅哪有我們這住著自在啊,出了巷子就是中心廣場,逛街買菜都方便。」

    「我說不過你。你愛住哪兒住哪兒吧,空了幫我打聽一下那房子現在在誰手裡就行。」

    「哎,你說簡家的事吧,還真是天災人禍,躲都躲不過。以前多好的一家人啊,錢啊說沒了就沒了,人啊說死了就死了。我記得你讀書那陣跟他家閨女關係還挺好的。出事之後我還找過她媽幾次,這兩年都沒怎麼聯繫了。」

    「在西市,嫁人了。」

    「啊?嫁人了?咦?我那天聽誰說的,好像每次回來都她一個人,我還以為她沒結婚呢。」

    「她媽還在這裡?」

    「不然呢?她媽現在一個人住在城西那頭。也沒什麼事兒做,聽說身體也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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