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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8:41 作者: 鄉村原野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

    這是姑姑教的,說一個真正的君子做事應該講良心(仁)、要聰明(智)、要厲害(勇),這官兒不救人,太沒良心了,咋能算君子哩?

    他搖頭晃腦地背完,見縣令臉脹成豬肝色,不知自己這話歪打正著地諷刺他根本夠不上君子標準,下令眾人去山上救火分明有私心作怪,還以為縣令跟柳兒娘似的,被他震住了哩,於是得意之下,張口又背了一段君子的修身之道----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子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子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縣令如同被人打了個耳光,見鬼一樣瞅著這個小娃兒,難道他碰上了傳說中的神童?

    方靖宇也詫異了:這娃兒真的那麼厲害,小小年紀就能引經據典地反駁人?

    其實,這根本就是個巧合,黃豆可沒學全《論語》。

    張鄭兩家的小娃兒沒去學堂之前,玩鬧聚會之時,jú花會很隨意地教他們,把那些常見的詩詞、名句、典故,在談話說事的時候,應景地說一些。

    小娃兒記性好,肚子裡就攢了不少東西。這縣令偏要說君子,他又恰好學了這兩段,這不就撞上了。

    袁縣令見方靖宇也用異樣的目光看他,覺得這臉丟大了,一定要搬回這面子,不然今天的事要成為笑談。

    他深吸了口氣,心道這小子這麼點大,不可能懂那麼多,沒準是蒙人的,他便不再說古文,轉而用大白話跟黃豆辯論起來。

    他學聰明了,也不說不救人了。也不說張家人已經燒死了,卻板臉嚇唬道:「要是不好生防火,把旁邊的山都燒了起來,害得書院辦不成。皇上可是要怪罪的。」

    黃豆背了兩段書,正搜腸刮肚地想別的「子曰」,準備這老頭要是再說別的,他要背哪段出來應付,猛地聽了這大白話,不禁一愣----咋不背書了哩?

    要在小青山辦書院的事黃豆也是知道的,可是一來他也不懂。二來他怎會好好地跟縣令掰扯這個?他只會說自個的。

    「皇上就能隨便怪人了?那也不能亂怪人哩。我只要沒幹壞事,我娘都不打我的,也不罵我。皇上那樣厲害,總不能比不過我娘吧?要是皇上的爹娘在山上,皇上也不救,隨他們燒死算了?要是你爹跟你娘在山上,你也不管他們了?」

    他用十分懷疑的眼光瞧著這老頭,那神情分明在說。你還是人嘛?

    袁縣令嚇得一哆嗦,再一看小娃兒那神情,心裡直叫苦。勉強喝道:「胡說,皇上怎會來這?也沒不讓你們救人,不過是要分些人過去,防止火勢擴大。若是燒了更多的山,會影響辦書院,還讓清南村的人受損失。」

    他說話的口氣明顯軟了下來。

    黃豆忽然鄙夷地對縣令道:「我說你咋這麼笨哩?一點眼色都不懂。我爹要是不救火,讓人去山上幹啥?你當去掐花兒哩,還是去摘果子哩,還是去攆兔子哩?大晚上的,不睡覺去幹這個。那不是腦袋叫驢踢了麼?人肯定說他有病哩。火要救,人也要救。都要救,先撿那要緊的先救,不能瞎抓一氣,沒個頭緒,要一樣一樣地來。人是最要緊的。當然先救人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這小話癆說著還拉過青山,向聽得目瞪口呆的眾人引見:「我小叔就叫青山,姓鄭;我爹叫青木,也姓鄭,是我小叔的哥哥;我是我小叔的侄子,是老三,我小名叫黃豆。」

    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偏離話題了,趕緊把話頭拉回來,繼續鄙視袁縣令:「你這麼大人了,長了眼睛不會自己瞧?還要人來教你?就曉得在這乾嚎,胡攪蠻纏讓人家沒心情幹活,這不是耽誤事麼?」

    葫蘆先聽他說「姓鄭」的話,好險沒從馬上掉下來,生怕他又扯得沒邊了,把自己兄弟幾個都跟人引見一番,後來見他又繞回去了,這才鬆了口氣;青山還沒怎樣,黃瓜也大大地鬆了口氣。

    方靖宇等人很想大笑,只是這場合實在不適合笑,忍了又忍,最後轉頭面向大火,想想還在大火中掙扎的人們,馬上就著急起來,那想笑的心情才平復下來。

    袁縣令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先前說古文,那些人還聽不懂,自己還有塊遮羞布,如今這大白話說出來,小娃兒聲音響脆,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臉面都丟盡了。

    可是這個小不點為何說得這麼順溜?

    如今,他想不承認黃豆是神童也不行了----誰家小娃兒能說出這樣一番話?

    黃豆究竟是不是神童哩?

    聰明是有點兒,記性還算好,嘴皮子也練得很利索----這是在兩家老小打壓下鍛鍊出來的----神童就免了,世上哪有那麼多神童!

    他說的話大多是挨罵得來的,他就記住了,跟人對嘴的時候就用了出來。先是胡亂用,後來就不得了了,簡直是信手拈來。當然,這也算活學活用了。

    話說某日黃豆和紅椒帶著紫茄、山芋玩過家家,jú花坐在樹底下忙算帳,葡萄和小喜在院子裡曬乾菜。

    jú花聽黃豆跟紅椒為遊戲中活計的分派吵個不停,還總指使小喜和葡萄拿東遞西的,很生氣,不耐煩地瞪眼喝道:「咋這麼沒眼色哩?沒見葡萄姑姑和小喜姑姑忙麼?這麼大人了,有手有腳連玩都不會了,這還用人教?就曉得乾嚎,胡攪蠻纏讓人沒心情幹活,這不耽誤事麼?」

    兩娃兒頓了一下,立即爭先恐後地跟jú花訴說各自的理由,請她評判。

    jú花翻眼道:「就這樣笨?飯要煮,豬要喂,田裡的活計也要干。都要干,先撿要緊的干,一樣一樣來,不能瞎抓一氣,沒個頭緒……」

    訓了他們一通後,又趁勢教他們如何合理地利用時間,先幹啥,後幹啥,幹這件事的同時也能順便把那件事給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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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五章憋屈的縣令第(17:19)

    黃豆將平日裡爹娘、爺奶、姑姑姑父、哥哥姐姐們訓斥自己的話糅合在一塊,加上自己跟人鬥嘴的經驗,扯起來是無比順溜,無論說直理,還是講攪理,他都有一套。

    再說袁縣令,已經無力反駁了,仿若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糙般,弱弱地回道:「老夫是怕山燒了,影響書院……」

    黃豆忽然想起一事,振振有詞地問道:「那書院蓋了嗎?不是沒蓋麼。你老說它幹啥哩,這不是『畫餅充飢』麼?我還說我家山上有幾千萬銀子哩,要是燒光了你賠我?」

    他學了「畫餅充飢」這詞兒好長時候了,今兒終於用上了,又挖了個陷阱等縣令大人跳下去。

    縣令果然光腳跳了下去:「胡說!你家怎會如此富有?」

    黃豆道:「我姑姑家有好多隻母雞在山上。雞生蛋,蛋孵小雞,小雞長大生蛋,蛋再孵小雞。小雞長大了賣錢,賣了錢買山。買了山種樹,樹林子裡養雞,樹長大了砍了樹種木耳,樹上的果子還能餵豬。豬也能賣錢,雞也能賣錢,木耳也能賣錢,豬糞雞糞還能肥田肥地哩,地里的莊稼也能賣銀子哩。賣了錢再買山,買了山再種樹……」

    他說得那個順口啊,都不帶停頓的。姑姑說了,一個農家娃子,要是連自家的活計都不曉得,就太丟人了,再說了,他對掙錢的事一向感興趣,因此問得比板栗他們還仔細。

    黃豆數了一大圈,方才看著呆滯的眾人,用教訓的口吻道:「你們也不相信,是吧?這話誰不會說哩。哄鬼還差不多,當人是傻子哩!淨做白日夢!飯要一口一口地吃,雞得一天一天地喂,蛋要一個一個地下,不能好高……那個啥遠。就是說哩。『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先顧著眼跟前的事才是正經。就是說哩,走一千里的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從來就沒人一步跨一千里,一步跨半里也不成哩。」

    不用說這話的出處了吧,從哪學來的也不用再費筆墨交代了。

    袁縣令很想果斷地暈過去,可是他雖然累了一晚上,卻還好好地站在那。

    葫蘆看著不住蹦躂的三弟,心裡想道。家裡就數這小子適合當官了,比二弟還適合。嗯,等火滅了就多花些工夫教他讀書。

    方靖宇都忘了救火的事了,怔怔地瞅著這個小豆丁。

    誰料黃豆最是不肯吃虧的,他話多是多,心眼兒也多,跟袁縣令扯了半天,忽然想起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救火。把姑姑和表哥表姐表妹表弟給救出來。

    他見那邊人忙忙地奔走往來,挑水挑土,縣令、衙門差役及方靖宇這些人卻站在這閒扯。看熱鬧,還害得他也陪著他們閒扯,就生氣了。

    小娃兒跳腳嚷道:「你們還站在這幹啥?眼瞅著人家失火了,也不去幫個忙。幫個忙也就是伸把手的事兒,也不掉塊肉。我娘常說吃虧就是福,幫人就是幫己。你這個老頭,剛剛還說君子君子,君子可是好人,君子看見失火了肯定會去救火的。你自己不救火,還讓我陪你打嘴巴官司。白浪費工夫。連我哥我小叔也要陪著你,你以為你當個官好了不起呀……」

    眾衙役連笑的心情也沒有了,都不知如何是好。

    黃瓜覺得弟弟這話太無禮了,慌忙拉住他,卻被葫蘆一瞪眼,又放開了手。

    黃豆見大哥沒罵自己。很高興,一想爹可不就是讓自己來跟這個什麼縣令胡扯的麼,不過這也沒沾到啥便宜呀?得想個法子,讓他們都去救火才成。

    於是他眼珠一轉,對臉色灰敗的縣令道:「你不去救火,就不怕皇上罵你?我回頭到處跟人說,你不是個好官,不管老百姓死活,見火不救。」

    袁縣令徹底認栽,也不想扳回面子了,照這情形,再說下去他只有更難堪的,因此無力地對衙役們揮手道:「都去救火……」

    話音未落,葫蘆立即對那群人拱手道:「眾位官爺不大幹農活的,不敢勞動大家挑土擔水,不如大夥去山上幫著砍樹,清寬隔離帶。事後鄭家定會重謝,不讓大家白忙一場。還請過這邊來領刀斧。來財表叔----」

    眨眼的工夫,他就把人分派好了,都領了工具,讓人帶著他們去了山上。

    他是不想把這群人留在眼前充大爺,不能幹事還礙事,於是全弄山上去了。至於工具麼,先前槐子讓人去集上,將所有農具鋪子的刀斧、鋤頭釘耙等全一股腦兒都運了過來,所以現在是來人隨便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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