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頁
2023-09-28 03:48:41 作者: 鄉村原野
一番忙亂後,幾人出了叢林。
那兩頭牛雖然鼻子上的繩子掉了,可是張大栓一聲招呼後,它們便自動地跟在他的身後,往家走去。
河邊,何氏正和劉嬸正焦急地等待,就見山邊過來兩團火光,不禁大喜,對劉嬸笑道:「回來了。牛也找到了,我都瞧見了。」
兩人歡喜地迎上前,剛要開口詢問是咋找回這牛的,卻見劉黑子背著一人,手臂耷拉著,不禁一愣,何氏問道:「他爹,這是哪個?」
張大栓煩悶地揮手道:「家去再說。」說完背著手悶頭就走。
何氏狐疑地瞧著幾人,也不好再問的,就跟他們一塊回去了。
到家後,張大栓先吩咐何氏泡些豆子,等晚上餵牛,說是黑牯子的鼻子被拽豁了,要補補;又讓jú花找了些傷藥出來,給黑牯子鼻子抹上一層,剩下的他自己拿了,去西廂看那偷牛賊。
劉黑子將那人放在西廂堂屋,正要上前掐人中,那人卻翻身起來給他跪下了----原來他早就醒了----也不說話,只是不住磕頭。
鄭長河在一旁怒道:「原來你好好的?咋不吱聲哩,還讓黑子兄弟背你回來?」
那人慌了,急忙搖手,又掀開衣襟,只見肋下血糊糊一片,張大栓正好走進來,見這情形嚇了一跳,隨即就氣道:「幹啥?把這傷亮出來嚇唬人哩?我跟你說,你這是活該。難不成還想讓我幫你治?」
他見這人肋下的傷雖然嚇人,但他跪在那,好像挺精神,頓時就放下一顆心,也不鬱悶了,也有心情罵人了。說實在的,他真怕那人受了重傷,他寧願他好好的,然後讓他罵一頓,再放他走。
那人早知道張大栓是東家,又轉向他磕頭。
劉黑子忽然道:「你是榆樹村的,我見過你,就是那個……那個……」他想不起來這人姓啥,皺眉苦思。
那人啞著嗓子道:「我姓賈,我爹是賈全。我是賈家老二。」
於是一邊磕頭一邊說,就差將祖宗八代都交代出來了。
jú花在房裡照顧板栗和小蔥,又給葫蘆講故事,好一會,才聽何氏進來喊吃晚飯。
她抱起小蔥,問道:「沒事了?那偷牛的人哩,放走了?」
何氏抱起板栗,跟她一塊出了房間,就聽張大栓大聲道:「不放走,你還想留他歇一晚上不成?真是晦氣,明明偷了咱的牛,我卻巴不得送他走。這會兒他走了,我心裡好過多了。我先還以為他肚子被牛角戳了個洞,肯定要送下塘集去瞧大夫哩,我又不能不管,那心裡甭提多難受了。」
jú花忙問緣故,待聽張大栓說了,忍不住就笑起來。
原來,這偷牛的人本不是來偷牛的,不過是想順兩隻雞鴨回去。他轉來轉去找不到機會,正好發現張家的牛放在山坡上,沒人看管,貪心一起,就想著把這牛牽去賣了,也能值不少銀子,不比偷一隻鴨子強?反正偷雞鴨是偷,偷牛也是偷,不如偷個大的,還能多買些糧食,也能讓家裡好過些。
可是那牛竟然死活不肯走。
後來他折了樹枝將兩頭牛好容易趕進樹林,想從山上繞過去,明早牽到集上去賤賣了,得幾兩銀子。誰知張大栓一叫「黑牯子」,那兩頭牛轉頭就往回跑,根本拉不住。他不願放棄到手的銀子,就使勁地抓住牛繩子不鬆手。
那黑牯子一怒,就掙脫了繩索,把牛鼻子拽豁口了,跟另一頭黑牛往張大栓那邊跑。
這人也是窮瘋了,張大栓明明都找來了,就在林子外邊喚牛,他不趕緊逃跑,免得被抓,卻在黑牯子掙脫後,死抓住另一頭牛不放,想著不能偷兩頭,好歹牽一頭回去。
那牛其實聰明的很,不過是餵熟了,所以不肯隨意傷人罷了。今兒聽見主人在外叫喚回家,心急不已,眼前這人卻死拽住不放,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何況一頭牛了,於是那黑牛就一扭腦袋,狠狠地用牛角牴了他一下。幸虧是擦著肋部撞了過去,他只受了些皮外傷,要是再偏一點,非得被牛角在肚子上扎個大洞不可。
就算這樣,也把那人嚇暈過去了。
jú花聽完,也大大地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說道:「爹,這是你好心有好報。你說的對,放他走了心裡踏實。要是那人傷得重了,咱家人肯定不能見死不救的。可是救一個偷了自家牛的人,實在是氣悶。」
何氏笑道:「可不是麼,我聽見他說了緣故,又是隔壁村的人,又哭著說家裡不得過,娃兒餓的天天找野食,不然不會出來偷,我心就不落忍,見他傷不重,就讓他走了。真要是他肚子上戳個洞,他不好過,咱也不安穩----今晚就別想歇息了,沒準還要送他去集上瞧大夫哩。」
張大栓連連點頭,說他走了自己心裡自在多了,剛才可是難受的很。
一家人在桌邊坐下吃飯,鄭長河則帶著葫蘆回去了,說是怕他娘惦記。
第四百一十七章 對柳兒娘的處罰
jú花笑問道:「爹,這牛咋這麼懂事哩?」
張大栓得意地說道:「那是。這牛我天天跟它說話,啥時候出去幹活,啥時候家來,我都叫它名字跟它們說,它們都聽順了,我一叫,不就往回跑?」
何氏道:「牛懂事的很。連那鴨子也曉得天黑回家,牛也是天一黑就要家來的。那偷牛的人大晚上把它們往樹林子裡拽,它能聽麼?可憐,黑牯子鼻子拽豁了,往後咋穿繩子哩?我泡了不少豆子,餵它一陣子,幫它補補,正好春耕也是要給它們加些糙料的。」
張大栓喝了一口粥,道:「不礙事。這牛都餵熟了,不穿鼻子也成,我在它頭上套個套子,牽根繩子上去。他娘,槐子咋還沒回來哩?」
何氏道:「我不就是這麼說。jú花,你幫槐子留了飯菜麼?」
jú花道:「留了。娘,你也甭急,算算看,這麼遠的路,槐子哥吃過晌午飯才動身,來回一趟,中間還要跟人說事,就算坐車也沒那麼快的。不過,估摸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到家了。」
何氏點頭,又跟張大栓商議起明天的活計安排,jú花帶著吃過飯來幫忙的葡萄,一起收拾碗筷,然後再幫板栗小蔥兩兄妹清洗,哄兩娃兒睡覺。
燈下,jú花坐在小床邊,聽著春夜特有的自然喧囂,輕拍著板栗和小蔥,嘴裡淺吟低唱小曲。
板栗睡眼朦朧,卻不時地努力睜開眼,瞧一瞧娘親,見她拍著自己,便又放心地閉上眼睛,如此幾次,就支持不住了,終於沉沉睡去;至於小蔥,早就睡著了。
jú花幫他們掖了掖小薄被。仔細檢查一遍沒有不妥,這才從針線籮筐里撿起一件小背帶褲,坐在燈下fèng制起來。這是準備讓兩娃兒熱天時穿的,省得又是小褂子又是小褲子,還要系帶子,太麻煩。
不一會,外面狗叫了起來,jú花便知道是槐子回來了。
屋外響起低聲談話。接著這聲音就移向廚房,沒過多久,槐子推門進房,對著燈下的jú花輕笑。又望望小床上睡熟的一雙兒女,輕提腳步,走到桌邊坐下,小聲問道:「咋還沒睡?等我?」
jú花瞅了他一眼,故意道:「當家的沒回來,咱不敢睡哩。」
槐子無聲咧嘴笑,從懷裡掏出個布包,遞給jú花道:「是雲大夫叫帶給你的。她埋怨你不去瞧她哩。我說等板栗和小蔥會走了就去瞧她。」說著嘴邊笑意擴大。
兩人對話是這樣的:槐子道:「jú花走不開,等板栗和小蔥會走了。就帶他們來集上瞧你。」雲影聽了撇撇嘴道:「等他們會走了,jú花又該要生第二胎了,照樣沒空來瞧我。」他聽了就呵呵樂。
jú花也沒問他為何笑,打開小包裹,原來是個茶杯大小的瓷罐,裡面是搽臉的香脂,一股糙木清香透了出來。淡淡的,很好聞。
她將東西收起,道:「找個空去瞧她。」然後又問道:「趙鋒咋樣?柳兒娘沒大礙?」
打歸打,真要是柳兒娘被打得不能治了,也麻煩,難不成真讓何氏去抵命?就是往後兩家沒完沒了的糾纏,也讓人不耐煩。
槐子曉得她心思,低聲安慰道:「都沒事。不是。都很嚴重,不過秦大夫和雲大夫能治好。唉!今兒秦大夫發大火哩,說他忙的很,幫人治病都忙不過來,偏咱們還有閒心打架,給他添亂。說那趙鋒頭上的傷,要不是他在這,往後都能成傻子;又說柳兒娘傷了內腑,往後不能幹重活。」
jú花聽了蹙眉,站在秦楓的角度想,還真是生氣。
今兒這事,連她也不知咋評判了,柳兒娘固然不對,石頭娘也沒想傷她,不過就是想教訓她一回罷了,誰能想到那個趙鋒會衝上去哩?兒子被摔,一下子就讓石頭娘失去了理智,若不是何氏還算清醒,柳兒娘死定了。
槐子嘆口氣道:「他是個正派人,只管治病,不問是非,聽我們說了今兒這事,也沒跟人多說,只把我跟青木叫進屋訓了一頓,說柳兒娘那樣的人,根本就不應該理她,鬧狠了請村長出面就是了。」
jú花聽了苦笑:這是典型的讀書人心態!
她原先何嘗不是這樣想?她娘家和婆家平日根本就沒理會過柳兒娘的那些鹹淡話,上回來壽念書的事也是另闢蹊徑解決,都沒跟孫家對上,可是今兒不照樣惹出事來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清南村如今也複雜的很,比往年窮時要難管多了。若是仗著念了些書,懂得些道理,小瞧這些底層人,以為他們沒見識,好管的很,那是大錯特錯。打架固然不對,講道理也未必就能解決問題,這中間的人情禮法、生活習俗、小民心態等等,怕是能臣優吏也要頭疼,倒是紅樓夢中的王鳳姐管這個最在行。
槐子見她沉思,不願她多想,又輕笑道:「那趙鋒可不得了:往常他好好的,三叔三嬸就管得嚴;如今傷了頭部,也不敢放任他哭鬧,真是百依百隨,可把他姐姐給折騰壞了。」
jú花想起那小子今天的表現,搖頭道:「真是個霸王!」
槐子道:「可不就是個霸王?扯著趙清在醫館裡到處晃蕩。虧得那院子大,後邊還有一片果園,不然他該呆不住,要往街上去了。這小子脾氣這麼暴躁,往後葫蘆跟板栗怕是 要被他欺負。」
jú花聽了撲哧一聲笑起來,接著白了他一眼道:「你這是操心太過,那麼遠的事你也想?就跟劉三順似的,上回小秀帶兒子來玩,他過來接他們母子,對板栗道:『趕緊長大。你是山上長的,我家泥鰍是水裡長的,你倆打一架比比,瞧你厲害還是我家泥鰍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