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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8:41 作者: 鄉村原野
待青木跟接待的一位漢子說明來意。報了身份,立即就有人送上白色麻布孝服----不過就是頂在頭上的短斗篷而已,第二代只是白色,若是孫子輩,帽子前沿還fèng了一小塊紅布,重孫輩再在紅布上摞一塊綠布,腰裡再系上根糙繩。
他們幾個都是帶紅布的麻衣孝服。只有葫蘆的孝服上多了一小塊綠色棉布,裝扮好了便被人領進靈堂。
穿過前面一層穿堂,進入內堂,那漆成暗紅色的長棺呈現眼前,棺前擺著個鐵質大火盆,裡面紙錢散落,尚未燃盡,幾個土香爐里也是煙氣裊裊。孝子賢孫在兩邊各跪了一排----鄭長河居然也在其中,再加上那哭聲,jú花頓覺渾身起雞皮疙瘩,汗毛倒豎,眼淚刷地就流下來了。
靈堂上各種哭聲交錯起伏,有嚶嚶低泣。有數落說唱,有嚎啕大哭,有哽咽無聲,到了這時候,女人們的眼淚似開了缺口的河壩----堵也堵不住了,劉雲嵐和jú花全都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葡萄則哭得更大聲,劉奶奶要是聽見了,怕是要蹦她腦門----她還沒死哩!
葫蘆卻好奇地東張西望,見他娘跟姑姑都哭了,有些慌張,忙拽住劉雲嵐的手,小聲叫道:「娘!」
火盆前一排糙墊子,青木和槐子便帶著她們幾個跪倒磕頭,恭敬沉痛地燒紙錢、上香。劉雲嵐忙教葫蘆也跪下,給大姑太太磕了幾個頭。這是在家都教好的,所以葫蘆倒是磕得像模像樣。
就有孝子上前給他們叩頭還禮。
青木和槐子哪敢受,慌忙攙扶起來,一番折騰後,過去跟鄭長河說話,jú花跟劉雲嵐也到後面女眷那裡找楊氏。
忙亂了一會,融入了這喪禮中,慢慢地也就習慣了,那眼淚就不再像剛開始那般不受控制,再細細觀察,這些人都是有人來拜祭的時候,才各自放聲的,等人走了,或是中間沒有人來的時候,低聲談天說笑、對來人評頭論足的,大有人在。
jú花就憋不住了----她和劉雲嵐可是被人拉著問了一圈哩,連葡萄也沒放過,於是說葡萄是自己表妹,順便帶她來了。
楊氏本在廚房幫忙的,估摸著她們快到了,才特地來靈堂等著。見面說了些話,三言兩語打發了那些好奇的婆婆媳婦們,她便帶著幾人出了靈堂,囑咐jú花帶著葫蘆找地方先歇會,自己帶劉雲嵐去廚房幫忙,青木跟槐子也早就被安排事情了。
又怕兒媳婦多心,遂對劉雲嵐道:「你跟著我,也就摘菜洗菜,用井水洗,一點不冷。不然,咱都是至親,都躲起來歇息,面子頭上也不大好看。jú花身子……」
劉雲嵐忙嗔怪地打斷她話道:「娘,瞧你老人家說的,我還能跟jú花拼麼?她受了啥罪旁人不曉得,我還不曉得?洗個菜有啥累的,我跟你去就是了。」
jú花撲哧一聲笑了,小聲對劉雲嵐道:「我娘怕你說她偏心哩,光顧著閨女,讓兒媳婦幹活。你們先去,我去方便一回也來找你們。這地方到處是人,就歇息也是不安生的。再說,槐子哥背了我好長路,我也不大累。」
劉雲嵐也笑了,囑咐葫蘆跟著姑姑,不要亂跑。
楊氏喚過一個梳抓髻的小女娃----大概跟葡萄差不多大,讓她帶jú花去歇息,對她道:「你先歇會兒,等吃過晌午飯再出來幫忙,也不差這會兒工夫。」說著便和劉雲嵐去了。
jú花聽小女娃說她叫春桃,是三表叔家的小閨女。她領著jú花和葡萄繞過正屋,往後院去,這裡還有東西兩間廂房,春桃推開東廂房的門,讓她們進去休息,自己則又去前邊了,說是要幫著廚房洗碗摘菜。
jú花嘆了口氣,略略歇息了會,便抱著葫蘆,帶著葡萄出來找楊氏。
廚房並不少人幫忙,再說,冬天裡的菜也少,無非是白菜和黃心菜之類的,她娘和嫂子又在幫忙,她就被趕了出來。後來葫蘆又被劉雲嵐接了過去,帶著他跟一個媳婦去偏房fèng制孝服。
糙糙吃過午飯,四處查看了一番,了解了些喪禮的習俗,再回到後院東廂,發現這裡也擠了不少人,忙又退出來,和葡萄去找劉雲嵐。找了好幾個屋子,也沒見,只得隨便在靈堂隔壁房裡找了個角落坐了,聽人說閒話打發時間。
她和葡萄儘管並不多話,還是招人問東問西,比如是哪家的親戚,住啥地方的等等,聽說是老太太娘家來的侄孫女,忙又問是不是張秀才的嫂子。
jú花傻眼,沒想到清南村的秀才這麼出名了。
於是打哈哈說不是,便再也不肯開口,縮在床頭裡間,坐在小凳子上打瞌睡。但老太太娘家就一個侄子,那侄子就養了一雙兒女,就算她不肯多說,人都曉得她就是那個嫁到秀才家的醜女----如今算是美女了,於是對著她竊竊私語,讓她好不氣悶。
結果,因她躲在這裡,就見識到了一場靈前鬧劇。
下午的時候,基本已經沒有人來拜祭了----該來的人都到齊了,也不知為何,大姑奶奶的幾個兒子女兒爭吵起來。越吵越大聲,最後,想是有人勸解,不好在老太太的靈堂里鬧的,於是,一幫人就移到這隔壁房裡來。
房裡人見他們兄弟進來吵鬧,忙都溜了出去。jú花和葡萄坐在裡面,來不及躲出去,就被堵在房裡,聽他們吵鬧不休。
第三百八十四章 靈堂受驚
俗語說的「清官難斷家務事」,雖然他們吵得臉紅脖子粗,據jú花聽來,根本都是些不上檯面的事,或者說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都能解決的事,無非就是老太太走了,喪事活動和銀錢安排不公,又扯出分家等語。
jú花冷眼瞧著,有好些人在旁煽風點火,聽口氣是其他幾房的人,因此越鬧越厲害。她不禁皺眉,當年大姑奶奶去自己家幫青木說親時,那話里話外就能聽得出來,她家有好幾房人,且都不是省心的。
看來,大姑奶奶一走,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鬧事了。大家子就是複雜。
余家(大姑奶奶夫家)老二紅著眼睛對老大喊道:「那就分家,就在娘的靈堂里分,趁著娘還沒下葬,讓她老人家做個見證。」
「二表弟,你這說的是人話麼?這話你也說得出口?你成心讓大姑不好過,是不?」jú花一聽是爹鄭長河的聲音,嘆了口氣,心道,這事也是外人能插嘴的?
果然,鬧哄哄地又是一輪吵鬧,還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鄭家人都管到余家來了等語。
jú花聽得不耐煩----這余家的幾個表叔耳根軟的很,每每鄭長河勸得他們不吭聲了,就有人不三不四地說一句,然後又暴怒起來,真是不爭氣!
看看外面天色已暗,她中午也沒吃好,肚子難受的很,便和葡萄從人牆後擠了出來,想出去透口氣。
在外走了一圈,又回到正屋門口,葡萄見她擔心地看著西屋,忙小聲道:「少奶奶,那邊在開酒席了。我去廚房瞧瞧,看舅奶奶在不在,叫上她,待會咱們吃了飯好去歇息。」
她記著何氏的叮囑,要機靈些,照顧好少奶奶,因此見這裡吵鬧不休,便想讓jú花吃了飯去睡覺。不要管人家的閒事,再說,不是有少奶奶的爹娘在麼,哪用她操心?
jú花心不在焉地說道:「我在這等你。你去瞧瞧就回來。」
待葡萄的小身影往東頭臨時搭建的棚子跑去,她才漫無目的地往屋裡走去,沒有進西屋,卻信步往後面靈堂走去。
靈堂里沒有人,也不知是去吵架了,還是去吃飯了。哦,左邊跪坐著一個人,白色的孝服披在後面,看不清臉。想是太疲倦了還是怎麼的,他竟然趴在支撐棺木的長凳子一端睡著了。
棺木是直著放在堂前的,上方的條台上,兩盞油燈發出昏黃的光焰,照得暗紅色的棺木幽幽泛黑;棺木前端的火盆里,紙錢已經燃盡熄滅,香爐里幾根線香倒還閃著微光;火盆前擺著一溜五個讓人祭拜的糙墊子。已經磨得十分光滑平整。
棺木的右邊,懸掛著白色的帳幔,擋住後面的空間,那裡原是女眷們哭靈的地方。
jú花呆愣愣掃視著靈堂,心裡想著大姑奶奶嚴厲的面容,如今她死了,還未下葬呢,兒孫們就在隔壁爭吵不休。看來那些表叔們沒有一個能擔事,正是俗語說的「不是能撐門戶的」,遇上這樣兒孫,那支撐家庭的長輩一旦去了,這個家也就散了,甚至一敗不起。
她正這麼想著。忽地一陣陰風颳過,吹得那兩盞油燈飄忽明滅,右邊的白色帳幔也「呼啦啦」抖動,jú花嚇得汗毛倒豎,看那跪著的人,卻一點聲息全無,而她也釘子似的釘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動腳。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棺木前面,就站在糙墊子旁邊,對著那巨大黝黑的棺木,她忍不住一陣心慌,腿一軟,「撲通」一下跪倒在糙墊子上,嘴裡喃喃道:「大姑奶奶,表叔們不爭氣,被人挑撥幾句就沉不住氣,我爹也勸了他們,可是不管用哩。」
她這麼說了,只覺得陰風更甚,吹得那條台上的油燈竟然「咣啷」一聲摔在地上,燈火驟然熄滅,最古怪的是,旁邊睡著的人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外面也沒有人進來。
jú花的冷汗就下來了,覺得靈堂里陰風浸骨,寒氣逼人,仿佛看見大姑奶奶坐在棺材裡,氣怒交加地望著西屋。
不說她前世也聽說過些人死後奇異的怪事,就她本身是魂穿過來的,也足以讓她不敢小瞧今晚這事。
說實在的,從中午拜祭過後,她就沒進過靈堂,這到了晚上,卻鬼使神差地跑進來了,還有,葡萄去哪了?她竟是忘記葡萄去了何處。
難道大姑奶奶真的找上她了?為啥?
她使勁地咽了下口水,將頭伏在地上,嘴裡嘀咕道:「大姑奶奶,我是jú花,你老人家不是也挺喜歡我的麼?可不要嚇唬我----我膽小哩。姑奶奶想幹啥,我也不曉得,咋辦哩?要不……這樣,我說你聽,要是我說對了,姑奶奶就再吹一陣風。」
她戰戰兢兢地說著,偷偷地抬頭,覺得屋裡沒那麼陰淒淒了,於是小聲道:「我想想辦法,一定不讓表叔們再吵。可是姑奶奶,他們要分家,就隨他們去吧,你老已經去了,讓他們分開過也好,正好我爹在這,還能說句公平話。和和氣氣地分好了,讓你老瞧瞧,也能走得安心些。」
這時候,若是有人聽見了她的話,肯定會捧腹大笑,可是jú花卻不敢帶一點嬉鬧的語氣,她剛說完,就覺得一陣輕風吹過來,全不像剛才那般有些暴怒。jú花覺得不是風,真的,那燈火都沒有搖動,帳幔也沒有飄動,可是她卻分明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