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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6:22 作者: 歸緋
    楊氏吊死在長廊里,李淮修知道自己約莫從那時起就不太正常了。

    後來有人來追殺,李淮修與那些大臣失散,追殺的人李淮修後來查出來是元帝的人,他們屠了整個寺廟,李淮修叫忠僕的屍體壓在底下,無聲無息地躺了許久,許多年以後,他都會夢見那種瀰漫全身的血腥氣,與在一滴一滴滴在耳邊的血珠。

    他要是煩躁了,時不時就頭疼,該是這個時候留下的毛病。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他在馮家藏了一段時間。

    真正的馮久知在馮府過得不好,那年也不過是個少年,說要去母親的家鄉找外公,同無處可去的李淮修撞在了一起,兩人躲在一間小廟裡,馮久知身體不好發了一場高熱,去世時才說自己是馮府的少爺。

    李淮修永遠不缺膽子,要是叫元帝的人抓住了就是一死,倒不如去馮府碰碰運氣。

    馮老夫人自己看管不力,叫庶長孫走失了,她並不敢聲張,李淮修就這樣掐著她的心進了馮家的門,更不提還有個小幫手,一見他就說是自己的哥哥。

    他許多時候睡不好覺,阿瑤就會拍拍他的肩膀,叫他乖乖聽話,女孩自己不愛睡覺,但是很會說教旁人,一隻小手在肩上拍拍捏捏,李淮修後來總會夢到。

    李淮修摸了摸阿瑤的面頰,他肩膀開闊挺直,氣勢懾人,不帶面具就越發顯得俊朗,早已不是那個手無寸鐵的少年。

    男人似乎覺得有些好笑,眉眼卻看不出什麼情緒,「你祖母,向元帝舉報了我,因為我生得像我父親。」

    他自小就生得好,面容比李太子更英挺一些,但是神情卻一點也不像。

    李淮修就叫匆忙趕來的臣子帶走了。

    李淮修有時候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圍攻別院之前,他其實沒有必要去京城。

    但是想去總是會有理由,他想去,於是就有了許多理由。

    「阿瑤,你怕我嗎?」李淮修垂著眸子看她,他覺得自己是不太正常的,並且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的異狀。

    他在這個寺廟裡呆了那樣久,整日除了看書就是做功課,但是覺得自己並未受到洗滌。

    他不喜歡看阿瑤沖別人笑,不喜歡阿瑤穿著旁人製得衣裳,名字前頭帶著別的名頭,這些都叫他很不高興。

    李淮修說罷看了看阿瑤,「哥哥真想去哪都帶著你。」

    阿瑤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要掉眼淚了。

    「我師父是個很有修養的大儒,他崇拜我父親,並不怎麼喜歡我,說我生來帶著災厄,是個吃相很難看的人。」

    李淮修許是小時候在死人堆里呆久了,並不能很好地掩住臉上的戾氣,大儒叫李淮修學會控制情緒,再加上他確實長得像李太子,生活多有不便,慢慢就習慣了帶著面具。

    這就像一件衣裳,阿瑤若是旁人李淮修不會在意,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都好。但是阿瑤該是個嫖客,李淮修是她看中的妓子,在乎她腰間的銀兩,於是不肯丟掉遮醜的物件,想叫她上心一些再上心一些,哪怕見了他衣裳底下的醜態,也不會就這樣離他而去。

    就好像楊氏勾著李太子不顧聲名,同一個未婚小娘子上了榻,李淮修有意無意,該是在模仿楊氏的。

    「我若是不能五馬分屍了元帝,就要叫別人五馬分屍。」李淮修說得很平靜,抬手挨了挨阿瑤的額頭,很輕地嘆了口氣,「哥哥如何放得下你。」

    阿瑤聽得鼻頭髮酸,語氣都是軟的,「哥哥不要這樣說。」

    那樣的場景,阿瑤想想就心頭一緊,難受得要哭出來。

    李淮修只笑了笑,他想了想,沒什麼表情道:「比如沈意行,哥哥很煩他,你以後不要再同他見面了。」

    「好不好?」

    阿瑤點點頭,她本來就不喜歡沈意行,又如何會去見他呢。

    「我心裡亂得很。」阿瑤從榻上坐起來,有些愣愣地看著李淮修,眼睛慢慢紅了,「你說這些做什麼呢?」

    阿瑤什麼也不想知道,她覺得難受。

    李淮修於是把她抱在懷裡,叫她不要哭了,男人捏了捏她的脖頸,氣息是溫熱的,「哥哥想娶你,但是有些怕你日後後悔。」

    阿瑤若是發現他的本性,覺得後悔嫁給了他,李淮修覺得自己會像他母親一樣。

    「你該仔細些考慮,要是同我成婚了,你卻後悔了。」李淮修蹙了蹙眉,眉眼間閃過些戾氣,他垂著眼睛看阿瑤,撥了撥她的面頰,「哥哥是捨不得你的,倒時又要喊打喊殺,也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

    屋檐上傳來噼里啪啦的雨聲,男人看了眼窗外,語氣很平靜,「這裡離京城有半天的路程,周圍是曠野,哥哥叫人封了所有的路,沒人知道你來了這裡。」

    李淮修最後撫了撫她的臉蛋,面上沒什麼情緒,「你好好想想,要是願意,我們就回去辦婚禮。」

    「要是不願意。」男人笑了笑,一隻手撐在身後,小臂上浮起黛色的血管,男人語氣很平淡,「那就再說。」

    ·

    一場大雨衝散了京城的暑氣,也叫徐州死氣沉沉的權貴們如同枯木逢春。

    前幾日皇后替元帝頒了旨意,要立大皇子為太子,這旨意頒得匆忙,也沒幾個人放在心上。元帝中風了,這旨意是誰的意思還不一定呢,他們如今是越在這徐州龜縮著,心裡對元帝的敬重就越低了一分,更何況是原本就不成器的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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