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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6:22 作者: 歸緋
    幾人正說著話,一個丫鬟抬了門帘來通傳大少爺馮久知來了。

    王氏的臉色一下就淡了,馮秉懷看著老妻的臉色,面上也難免帶出幾分尷尬來。

    說起來也是他對不起王氏。當年他與王氏新婚燕爾,兩人起了些口角,他一時置氣領了個青樓女子回來,誰承想一次就讓她有了子息,成了筆糊塗帳。

    他們夫妻二人去江南十幾年,也沒把自己這個長子帶上,誰知道剛去第一年這個庶長子便走失了,馮秉懷雖覺得可惜,但更多的是鬆了口氣,也決口不再提他,不少人都以為他只有一個嫡子。

    可幾個月前回京,剛進城門便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攔住了車馬。駕馬的車夫走南闖北多年,對上男子冷淡的眼神愣是給他停了馬車。

    原來是那個走失的庶長子拿著信物自己找上門來了。

    不管馮秉懷心裡怎麼想的,自己的子息不能不認,只好把人帶回了馮府。卻也不敢過於親熱,生怕礙了自己老妻的眼。

    阿瑤好奇地跟著往門前一看,她從沒見過這個庶兄。一個月前的家宴上,本來是馮秉懷想給庶兄入族譜的,還叫了族裡的一眾族老。

    可誰知道庶兄遲到了半個時辰,阿瑤離開的時候,一桌長輩都黑著臉。第二天專門讓拂冬出去打聽,這才知道長輩們等了他大半個時辰,庶兄從頭到尾都沒露面。

    阿瑤在高門大戶嬌養這麼些年,還沒見過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丫鬟掀起門帘,有個人跨進門來,躬身行禮,淡淡道:「父親母親安。」

    阿瑤的第一感覺,就是冷,讓人不敢多看的冷。男人個子很高,英雋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可阿瑤偷偷看了他好幾眼,對這個半路哥哥很是好奇。

    男人抬起頭來,阿瑤這才發現他的臉頰上竟然有一道傷口。

    今天天氣過於好,屋裡的窗扇都關著,正堂里卻也亮亮堂堂,把他的身影照得微微發光。

    馮久知穿了件淡藍色的直綴長袍,精瘦英雋,表情很淡,相貌卻是難得一見的英俊。

    馮秉懷看著頗為滿意,他這庶子別的不說,相貌是一等一的出彩。

    王氏不說話,馮秉懷只好清了清嗓子讓他站起來,「你來這做什麼?」

    王氏以為他是要馮秉懷帶他一起去避暑,低頭轉著手裡的佛珠,表情有些難看。

    馮久知垂著眼睛誰也不看,青年身姿挺拔,語氣很平淡,「兵部有事,請父親去處理。」

    馮久知今年已經二十了,前兩天走了馮秉懷的關係,只是兵部一個八品的小官,平常都做些跑腿的事情。

    這番話說完,馮秉懷只能起身隨他去處理事情。

    馮秉懷一走,王氏也沒心思說話,撐著額頭說乏了,一行人只好相繼告退。

    阿瑤走在最後,遠遠見庶兄和父親往外院走去,幾個下官迎了上來,眾人一齊往外走。

    不知為何,明明父親才是兵部尚書,那些人卻有意無意,眾星捧月似的,把庶兄圍在了中間。

    那個背影格外顯眼,挺直又寬闊,阿瑤眯著眼睛看了一會,男人似有所覺,忽然回了頭。

    被一道平淡而清冷的眼神掃了一下,阿瑤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再回頭去看時,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阿瑤輕輕呼了口氣。

    拂冬扶著她往陰涼處走,踏上花石地板,迎面一股暑氣撲來,遠遠瞧見馮清雅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蹦蹦跳跳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瑤停在原地,不自覺地看了許久。拂冬打起傘來,替她打了兩下扇子,她才回過神來,幾人正準備回錦春院。

    身後忽然傳來王嬤嬤的聲音,「大姑娘留步,夫人請姑娘再回去坐坐。」

    阿瑤一愣,回頭就見王嬤嬤很慈祥地望著她。

    她看著外面烈日炎炎,猶豫一會,還是跟著王嬤嬤回去了。

    下人們都在門外守著,角落裡的冰塊幽幽飄著冷氣。

    正堂里現在只有母女二人對坐,桌上擺著瓜果,一時竟然讓人覺得有些冷清。

    兩人很少單獨在一起相處,阿瑤也不是會同長輩撒嬌的孩子,兩人都有心想要打破沉默,卻實在找不到話頭。

    阿瑤在外向來沉穩大方,對上王氏卻有些近鄉情怯。

    阿瑤看著王氏手中的佛珠,躊躇片刻,剛剛鼓起勇氣,想要說說今日送冰的事情,「母親…… 」

    王氏手裡轉著佛珠,目光溫柔地先一步開了口,「你長大了。」

    「我還記得你剛出生時,只有我半個胳膊長,一離開我懷裡就細聲細氣的哭,我還生怕養不大。」

    阿瑤適才說了一半的話只好吞回了肚子裡,小聲道:「是母親走得太久了。」

    王氏撥珠子的手一頓,低著頭不再看她,臉上顯出幾分後悔,「是母親對不住你,當初不該留下你一個人。」

    阿瑤眼睫一顫,月牙似的眼睛像含了一汪水,心裡也有些觸動。

    王氏似乎有些傷心,低著頭不說話。

    氣氛一下沉寂起來,阿瑤悄悄地抬眼打量著王氏,卻無意間發現她的鬢角竟然有了一絲白髮。

    王氏年輕時也曾貌美過,阿瑤就有幾分像她年輕的時候,現下居然顯出幾分老態。

    王氏看著手裡的佛珠,情緒低沉地說道:「母親也是有苦衷的。你妹妹實在可憐,她爹一死,娘…… 不說也罷,她從小就沒見過父母,外祖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若是不多照看幾分,她不知道要挨多少欺負,怎麼對得起她叫我一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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