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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5:29 作者: 廖初心
「羨魚……」劉大友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眼圈發紅,「你心裡難受就說出來,想哭也別憋著,爸……我哪都不去,就在邊上陪著你,別像現在這樣,一點不吱聲,看得我心裡害怕啊!」
季羨魚轉動著眼珠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
劉大友不敢說太多,怕更加刺激到她,想著等到天明就去找個心理醫生過來。
可能是太累,他撐著眼皮熬到快天亮時還是靠在椅子上睡著了,迷迷糊糊再醒過來時,病床上又沒人了。
「羨魚,羨魚!」劉大友趕緊到外面尋人,問了好幾個醫生護士最後在天台找到她。
季羨魚只穿著單薄的病號服,帶著寒氣的冷風颳過,寬大的病號服被吹的鼓鼓囊囊,越發顯得嬌小羸弱,好似風再大點,她就要飄走了。
劉大友的魂都快嚇沒了,朝她慢慢走過去,「羨魚啊,你站那幹什麼,快過來!」
季羨魚倚在欄杆上,淡淡的瞥他一眼,「你把我外婆帶哪去了?」
女兒終於開口說話,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劉大友來不及高興,輕聲安撫道:「在殯儀館,我現在就帶你一起過去。」
「外婆那麼喜歡熱鬧的一個人,你把她放在那裡,她肯定會不高興,」季羨魚低著頭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跟他說話,劉大友趁著這個機會,趕緊一把抱住她,一顆心總算落回遠處。
他攬著女兒,「走,爸帶你去找外婆。」
殯儀館。
工作人員已經給外婆換上新的衣服,還梳了頭髮化了妝,咋一看,跟熟睡沒有什麼區別。
「羨魚,屍體要火化了,」劉大友不忍卻又無奈道。
「我再看看,」季羨魚不舍的端詳著外婆的遺容,一遍又一遍,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外婆,你要記得常常託夢給我,千萬不能把我給忘了……」眼淚終是一滴一滴墜落,季羨魚哽咽著跑出去,她沒法再親眼看著外婆火化的過程。
等待的時間像是將她放在油鍋上翻來覆去的煎,五臟六腑都跟著疼,感覺過了很久很久,劉大友抱著一個骨灰罈出來,面色凝重。
「我在這裡看了一塊墓地,要不要……」
「外婆不會願意待在這的,她要回興源鎮,」季羨魚接過骨灰罈,小心又鄭重的抱在懷裡,「外婆,我們回家。」
***
興源鎮的天還是那麼藍,古老的青石板街道比大城市的柏油馬路更讓人懷念。
二居室的小屋落了一層灰,季羨魚放下骨灰罈就開始打掃。
劉大友跟著擦玻璃拖地,等地板再亮堂如鏡時,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餓不餓,我去做飯。」
季羨魚搖搖頭,「你要是忙就回去吧。」
氣氛變得微妙起來,劉大友苦笑著說:「我和她已經離婚了,S市再沒有什麼值得我惦念的東西。」
季羨魚無驚無喜,哦了一聲。
「羨魚,我,我以後就待在興源鎮,哪也不去了。」
「你這話晚了快二十年,」季羨魚似笑非笑,「我很感謝你在我和外婆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但不代表我願意接納你,這段時間的花費我算過了,應該可以還你一大半,剩下的我會慢慢還清。」
「一定要分的這麼清嗎?」
「當然,我覺得外婆也並不願意欠你什麼,那時候我是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想這些,現在……」季羨魚低頭沉吟片刻,「我也不喜歡欠別人,而興源鎮只是個小地方,它不適合你。」
「別人?」劉大友萬萬沒想到直至現在女兒依然將自己化為外人這一類,但他能怪誰,自己造的孽活該受著。
「行,我不會賴在這裡,但這些錢我也不要,我欠劉姨的,遠遠還不清,」他臉上掛著幾分落寞,「開學已經不少日子了,你儘早回去上課,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劉大友說完放下手裡的抹布就走,唯恐女兒會把錢塞給他。
季羨魚聽著關門聲,眼睫微動----
外婆,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等她將屋子全部收拾好之後,大門又被敲響,熟悉的聲音傳進耳膜,「羨魚,你回來了對不對?趕快開門!」
是安奈。
季羨魚收拾好心情,上前拉開門,連珠炮的話語炸響安靜的屋子,「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我快急瘋了?電話也打不通,我幾乎天天都要跑到你家門口看你有沒有回來,林淵也快把我的電話打爆了,我看他也快急出病了。」
「先進來,」季羨魚等她說完,淡淡一笑,「口渴不渴?」
安奈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羨魚,你怎麼瘦成這樣?外婆呢……」
疑問在看到桌子上的骨灰盒之後戛然而止,安奈滿臉寫著不敢置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要說起來,還得從我去S市開始,」季羨魚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倒了杯水,開始回憶這段時間的一點一滴,每說一個字心裡都跟針扎似的疼。
可明明每一幕都那麼痛苦,用語言概述也就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安奈在她剛說到外婆已經是肺癌晚期的時候就哭的不行,現在更是抽噎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好歹也能……也能有一個人替你分擔啊!」
「我那時候根本沒有心情去想別的,就希望快點到S市帶外婆看醫生。」
「那林淵,你真的不要給他打個電話嗎?也許其中有誤會……」
「奈奈,你可能還無法理解,我當時一個人在S市抱著巨大的希望給他打電話,卻找不到人的時候心情有多麼絕望,但我也想著肯定是有什麼誤會,可最後不過是他父親一番抱歉的話罷了。」
季羨魚說這些時臉上風情雲淡,卻看得安奈心疼不已,「好好好,不打就不打。」
「奈奈,謝謝你。」
「又跟我客氣,發生這麼大的事我一點忙都沒幫上,」安奈有些愧疚,「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什麼時候回去上課?」
「暫時還不知道,」季羨魚長長嘆息一聲,靠在沙發背上,眼角終是滑下一滴淚,「奈奈,我感覺好累啊!」
「別難過,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謝……」
「不許再說這個字了,我什麼也沒做,你要是不想去上課就不去,在家裡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嗯,」季羨魚想了想又道:「奈奈,如果林淵再給你打電話,你就說我跟著我……爸去了別的城市,不會再回來,讓他別再聯繫你。」
「好,都聽你的。」
季羨魚闔上眸子,她不想再費腦筋去思考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誤會,只知道在怎麼都聯繫不到他之後,抱著最後的希望一早去醫院卻又被重重的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