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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45:29 作者: 廖初心
    季羨魚淚如雨下,不住的點頭,「外婆,你放心,我很乖,肯定聽你的話,你要是太疼了就睡吧,我就在旁邊看著。」

    「好……」

    這是外婆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個字,她滿臉痛苦的在床上掙扎著,從喉嚨里吐出一灘粘稠物,呼吸急促,慢慢又趨於平靜。

    然後,徹底沒有了呼吸。

    季羨魚死死咬著下唇,都已經出血了,卻感覺不到一點疼,臥室里安靜幾分鐘又響起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外婆,你別睡!我騙你的,你走以後我肯定不聽話,還跟以前一樣,不,比以前還要讓老師頭疼,不聽課不寫作業不去考試……」

    要是以前她敢這麼說,外婆肯定要跳起來一頓念叨,可現在老太太毫無聲息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外婆,我求求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會很乖很乖,不考大學,也不想去找個什麼好人家,就每天陪著你好不好?」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電閃雷鳴,季羨魚眼睛已經哭腫,啞著嗓子不斷哀求床上雙眸緊閉的老人睜開眼,可回應的只有窗外一聲一聲的雷鳴。

    劉大友半夜才趕過來,他打了無數個電話都沒人接,心下頓覺不太好,這一看,果然出事了。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處理與趙秀娜之間的事,這麼多年過去,最後還是發現為了錢和一個不愛的女人在一起太痛苦,而且這個女人也並不把自己當回事。

    那就乾脆離婚,正好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照顧女兒,償還年輕時所犯的錯。

    做了這個決定之後他覺得神清氣爽,不管趙秀娜怎麼威逼利誘都沒有退卻,但也耽誤了一段時日,最後淨身出戶。

    但他這麼多年不是白混的,自己在外面也存了不少錢,養女兒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這個他自認為的好消息在此時好像並不適合說出來,季羨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對臥室進來一個人恍若未聞。

    「羨魚,外婆已經走了,我們把她送到應該去的地方吧,」劉大友輕聲細語,唯恐嚇到她。

    「噓!」季羨魚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外婆睡著了,別吵。」

    她的嗓子已經啞到聽不出原本的聲音,每說一個字都喉嚨發痛,水杯就在一邊,卻沒有喝一口,紅腫著一雙眸子讓劉大友心裡又漲又酸。

    「羨魚,你別這樣,外婆看到了會難過的。」

    「都說了你別吵沒聽見嘛!」季羨魚扯著嗓子努力使聲音大一點,「出去,不許待在這裡!」

    「好好好,我不說,你冷靜一點,」劉大友安撫著她,「那外婆都睡著了,你也去休息一會好嗎?」

    「我不想休息,外婆醒過來看不到我會著急的。」

    「可外婆要是見你一點也沒精神的樣子會更心疼。」

    季羨魚想了想,好像有點道理,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躺到外婆身側,「外婆,我就睡一小會,你醒過來要叫我。」

    劉大友眼眶發熱,老人早已沒了呼吸,臉色灰青,一旁的年輕女孩也是瘦弱的不像話,皮膚白到連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胸口略微起伏,幾乎讓人以為都了無聲息。

    劉大友擦了擦眼角的淚,聯繫殯儀館處理喪事。

    季羨魚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一直緊皺著眉頭,依稀夢到外婆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跟著跑,卻怎麼也追不上。

    想出聲叫她,又發不出一個音節,眼睜睜看著外婆踏入一片迷霧之中消失不見,季羨魚急得伸手去抓,這一動,就醒了過來。

    還好,這只是個夢。

    不對,這不是夢,外婆真的離開了。

    季羨魚掀開被子,幾乎是從床上跌下來,顧不上穿鞋,赤著腳在屋裡四處找,客廳沒有,次臥沒有,連廚房和衛生間她都看了。

    誰把外婆帶走了,她還有好多話都沒說完,季羨魚在客廳里團團轉,咬著手指神情恍惚。

    「羨魚,你怎麼光著腳?」劉大友跟著去了一趟殯儀館回來,從鞋架上拿了雙拖鞋放到女兒腳下,「快穿上,小心著涼。」

    「是不是你把我外婆帶走的?」季羨魚沒有抬腳,一臉冷然的望著他。

    「外婆已經走了,你不能一直讓她躺在床上,就算是冬天,屍體……」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季羨魚激動的打斷他,「你有什麼資格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帶走我外婆?我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跟她說,你憑什麼阻止我們剩下的相處時間?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她一個人帶大我有多辛苦,現在來裝什麼好人?」

    季羨魚語無倫次,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覺得胸口堵得慌,再不發泄出來就要瘋了,劉大友任憑她大嚷大叫,毫不反駁。

    而在說完這一段話之後,她幾乎精疲力盡,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是剛剛醒來,卻頭疼的像是要炸開,眼白一翻直直倒了下去,余光中望見劉大友心焦的面容,就再沒有了意識。

    第37章 第三十七條魚兒

    季羨魚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手背上還插著針頭,冰涼的液體順著輸液管流到身體裡,很不好受。

    牆上的時鐘顯示深夜三點。

    她拔掉針頭,像是感覺不到手背上傳來的疼痛,也看不見血管里流出來的血。

    踉踉蹌蹌著走到門口,病房門正好被推開。

    「你怎麼把針頭拔了?,」劉大友又急又擔心,「手上都流血了。」

    季羨魚充耳不聞一樣,繞過他走出去。

    劉大友一把拉住女兒的手腕,「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季羨魚眼神空洞,不言不語。

    劉大友有點心慌,又叫了她一聲,「羨魚?你怎麼了?」

    不予理睬。

    「羨魚,你別嚇爸爸,好歹說句話啊!」劉大友一臉急色,也顧不上在她面前的自稱了。

    可季羨魚還是毫無反應。

    劉大友著急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將她按回病床上,叫了醫生過來。

    輸液針頭重新插進血管里,季羨魚躺在病床上望著潔白的天花板,安靜又孤獨。

    劉大友送醫生出去,擔憂的向他詢問女兒的情況。

    「可能是一時接受不了親人離世的打擊,沒事多開導開導她。」

    「會持續多久?」

    「這個不好說,有的人自我調節能力很強,一兩天就好了,有的人會沉浸在痛苦的情緒中很久,三五年都不開口講一句話,你要是不放心,就儘早帶她去看心理醫生,讓專家來疏導她。」

    「好,謝謝您。」

    「應該的,」醫生搖頭感慨一句:「你女兒真是難得的孝女,你有福啊!」

    這話說的劉大友心裡不知是甜還是苦,看著醫生消失在走廊盡頭,他回到病房,女兒消瘦的越發顯得眼睛又大又圓,像極了年輕時愛的那個姑娘。

    伊人已逝,還是因為自己才早早香消玉殞,劉大友抬頭忍住了即將奪眶的眼淚,世上沒有後悔藥,他的餘生都要用來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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