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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7:13 作者: 千尋千尋
    莫雲澤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當時正是傍晚,落日的餘暉透過窗子照進來,莫雲澤的半邊臉都罩在夕陽下,表情模糊,「你現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體,其他的先不要想。」

    他說話的聲音真好聽,哪怕是毫無情緒的話,可是那聲音從他的胸腔內發出來,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好共鳴,聽著讓人沉醉。

    四月恍恍惚惚地看著他,想像著他面罩下的臉,自顧沉浸在凌亂的遐思里,「我昨晚又夢見了雲河,他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他對我笑,卻始終不肯跟我說話,我想走近他,他就跟我捉迷藏似的在樹林裡繞來繞去……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就在我的夢裡,從未離開,每次看到你,我總是感覺你身上有他的氣息,特別是你現在戴著口罩,我只看得到你的眼睛,於是經常產生錯覺,感覺你就是他,明明知道這沒有可能……所以我很想你摘下口罩,讓我看看你真實的臉,讓我清醒,讓我不要再陷在那樣的夢境裡,好不好?」

    說著這話,她的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在枕上,可嘴角卻帶著迷離的笑意,好像她現在就沉浸在夢裡,他站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個雲遮霧繞的夢。

    莫雲澤當時背著手站在她床邊,眼底依然寂靜無波,沉默良久,忽然低低地說了句:「四月,你愛的是雲河吧?」

    幾天後,四月出院,莫雲澤不放心她一個人回檀林公館住,就將她接到了芷園養身體。可是他自己卻又搬回了原來的舊居,每日他都會過來陪陪四月,卻並不在芷園吃飯也不留宿,似乎還是很忌諱跟四月在生活上相處過於親密,而且執意不肯當著四月的面取下口罩。四月不明白,他到底是害怕什麼?他總不能一輩子戴著口罩過日子吧?如果是以前,四月一定跟他鬧,可是現在她反而冷靜了,她想,他還是需要時間吧,心理障礙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她相信終有一日,他會讓她看到他的臉。

    「哪怕你是個鬼,哪怕你只剩了一個骨架,但我相信你附在骨架上的靈魂依然還是原來的你,你又何必在意你的皮膚呢?」

    此刻,四月看著莫雲澤,還是忍不住提到了這個話題。

    莫雲澤卻盯著四月的腦袋出神,「你的頭髮讓我想起了一種動物。」他存心轉移話題。

    「什麼動物啊?」四月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頭髮。

    「雞仔。」

    四月從床上爬起來,對著床對面梳妝檯的鏡子照了照,滿頭茸茸的短髮,還真像剛孵出的小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莫雲澤,你很有觀察力。」

    「我給你準備了些帽子,你出門的時候可以戴上。」

    「可是我這樣子能去哪兒呢?」

    莫雲澤陷入沉默。清晨的陽光明媚而溫暖,蜜蜂嗡嗡地在院子裡的花圃中飛來飛去,落地大窗是開著的,微風將白色紗簾高高撩起,空氣中有濃郁的花香,蜜一樣蕩漾在彼此的呼吸里。莫雲澤的表情也像是進入夢境一樣,眼睛看向院外,目光仿佛落在了很遠處某個不知名的焦點,那裡同樣春光明媚,那裡是花的海洋,那裡有他破碎了的愛和夢想,春天來了,那些碎了的往事可以重新開花嗎?

    良久,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終於說:「明天跟我去梅苑後山看梨花吧,四月。」

    莫雲澤是憂傷的,也是絕望的,他是梨花樹下的一座荒冢,他是遊蕩在世間的一個蒙面的孤魂,只為了心中那份不滅的愛戀,他逼著自己忍受那麼多難以言說的痛楚,逼著自己出手,逼著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和理智,他的忍耐已到極限,只想快一點結束。

    他跟四月說:「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看到梅苑後山的梨花了。」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一切終於就要結束,他要帶著四月遠遠地離開這裡,有生之年都不會再回來,那滿山的梨花,只能永遠封存於過往的記憶中了。

    未來的生活不一定就美好,但至少單純,莫雲澤渴望這單純的生活已經很多年。所以他比四月更急於擺脫這疲憊的困境。

    「明天下午,我在梅苑後山等你。」說出這話他長長地吁了口氣,他覺得是到了攤牌的時候,這世上本就沒有永遠的秘密,他將自己包裹在這秘密里這麼多年,幾欲窒息,他終於可以自由呼吸了。長久以來,他戴著面罩並非是臉上的皮膚真到了見不得人的地步,而是他覺得戴著口罩有份安全感,這份安全感可以讓他暫且忽略面罩下面的那張臉是死的還是活的,繼而可以坦然地面對她、面對周遭的一切。

    如今,他終於下定決心,勇氣來源於哪裡?

    沒有語言形容四月接受邀請時那份無與倫比的幸福感。

    「好,我一定去。」她滿口答應,心裡滋滋地冒出無數甜蜜的泡泡,覺得今天的陽光真是很好,園子裡的花都開了。

    而莫雲澤的眼神卻是凝重的,眸底黯黑如夜色,看著她說:「有些事情,我想告訴你,希望你能有所心理準備。」

    「什麼事情?」

    「明天見面再說吧,要我來接你嗎?」

    「不,我自己去。」

    那一刻的四月真想擁抱莫雲澤,他身上迷人的氣息讓她時常神思迷亂,他帶給她的感覺就像是片迷霧重重的森林,她置身其中,看不清他的面孔卻能真實地感知他的存在。而他的存在讓她覺得很奇妙,似熟悉又似陌生,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她感覺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她,卻又像是離開了她很多年。也許是他戴著口罩,讓她忽略了他的面孔,從而只專注於他的眼神,那恰是通向心靈的窗口,於是她捕捉到了很多。

    所以莫雲澤離開的時候,四月送他到門口,問他:「明天,你真的打算都告訴我嗎?你不讓我猜謎語了,你會摘下面罩是不是?」

    莫雲澤拉開車門凝神想了會兒,「該說的我都會說,如果你能接受,我會摘下面罩。」

    「那太好了!」四月一高興差點將正準備上車的莫雲澤給拽下來,她貼近他,附在他耳根低語道:「那……那時候我可以吻你了嗎?」

    莫雲澤的身子明顯一僵,趕緊縮進車裡,關上了車門。

    四月瞅著他難為情的樣子笑得前仰後合。

    「四月!」他還是很難為情,打斷她,「你確定你想吻的是我嗎?」

    「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我先走了。明天見。」

    莫雲澤擺動方向盤,有些掩飾的意味,調轉方向駛出了芷園。四月並沒有理解,他的潛台詞其實是:「也許你真正想吻的是莫雲河吧。」

    莫雲澤因為失眠的關係,第二天睡到十點才起來,推開窗戶看向窗外,下了一夜的暴雨終於是停了,但天空還是有些陰沉沉,也不知道經過一夜暴雨的肆虐,那些梨花還剩多少,也許全掉光了都說不定。他給四月打電話,問她要不要他開車去接,四月說不需要,她整天悶在家裡,想出去活動活動,步行或者坐電車都可以。「我很多年沒坐過電車了。」她想找尋一些過去的感覺,「還是讀大學那會兒坐過,真是很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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