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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7:13 作者: 千尋千尋
「你怎麼知道這世上沒人愛你?你自己不敞開心扉,叫人如何愛你?雲澤,如果我說我愛你,你信不信?你肯定不信是不是?」我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窒息的沉默,突
然迎著風大聲呼喊起來,「莫雲澤,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你,我依然愛你,即便再給我一次生命,我還是愛你!我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其實我一直都在愛著你……」
風將我的聲音傳得很遠。
山林中頓時迴蕩著我的呼喊,一遍又一遍,穿透雲霄,響徹宇宙。感謝這風,感謝這雲,感謝這片竹林,終於讓我喊出了我心底最深切的思念,這麼多年了,我從未如此痛快淋漓地對著一個男人說出愛,不是我不愛,而是情竇初開時沒有遇見他,擦身而過的人不是他,相守身邊的人亦不是他,為什麼不是他!
萬人中央,無論我跟誰演繹著凡塵俗世的戲,心底最愛的只有他。哪怕這份愛的緣起是因為那位在大火中往生的人,哪怕被人怨、被人恨,哪怕下一秒我就埋入黑暗的地下,哪怕餘生要遭受千刀萬剮,只要眼前這個可憐的男人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我願意將所有的愛全部傾注於他。不是因為我欠他,不是因為他可憐,而是因為我此生只愛他。
縱然我一生懦弱,可終於在此刻勇敢了一回,仿佛連呼吸都順暢了,下一秒,靈魂和心騰空而起,我撲向了他。從來沒有想過,三年的漫長思念,我只用數秒就飛奔著穿越,不在乎他的背冰冷似鐵,不在乎他依然不肯跟我面對面,只要能靠近他、溫暖他,即便是我撲向的是萬丈深淵,下一秒我就粉身碎骨,我亦不在乎。
在觸到他身體的剎那,我仿佛通了電般戰慄著哆嗦,我伸出手臂從背後緊緊圈住他,箍著他,將滿是淚水的臉貼著他的背。
「雲澤,雲澤……」我如夢中般大聲呼喊著他,這一次不是夢了,他真真切切地被我圈在懷抱中,我分不清是悲還是喜,放肆地慟哭起來,「我不要你等死,我要你活著,就算我把我的呼吸借給你,我也要你活著,就算活著比死去更痛苦你也要活著,我願意替你承受所有的苦痛,千倍萬倍地承受都可以,只要你活著…「」
有冰冷的淚珠滴落在我的手背。他原本有些抗拒的僵硬的身子慢慢變得鬆弛,慢慢地隨著我的擁抱變得貼合了。
一聲長嘆後,是他的顫聲回應,「我的苦痛是你承受不了的,就像我不能把我的臉撕下來貼到你臉上一樣。四月,我們的緣分盡了,到此為止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憐憫,你救不了我,放手,回去吧。」
「不----」我更緊地箍著他,「你不答應我就不走,你休想趕我走!下一次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我不走!」
「別忘了你現在是費雨橋的妻子。」他冷冷地提醒我。
只此一句,就讓我萬箭穿心。但我仍不肯鬆開手,「你這是在罵我嗎?你覺得我不自重,沒有廉恥沒有自尊是嗎?雲澤,我沒有忘記自己是費雨橋的太太,我也沒有想要褻瀆你的一絲,我只是希望你能堅強地活下去,你這個樣子自暴自棄讓我如何安心?你沒有愛很可憐,我的愛給不了我愛的人同樣可憐,我們已經這麼可憐,何苦還要彼此傷害?」
「我的事不要你管!」他固執地掰開我的手指,「你既已嫁為人妻就安守本分地做好別人的妻子好了,我的事輪不上你管,你回去告訴費雨橋,我名下的股份就是捐給慈善機構也不會給他,叫他死丁這份心吧。」
像是被人從背後猛然掄了一棍,我渾身一顫,本能地鬆開了手,「你說什麼?費雨橋找你要股份?他來找過你?」
「是的,他想收購盛圖,需要我名下百分之九的股權。」
「……」
3
費雨橋數日不見蹤影。我不知道他是故意避開我,還是出差了,反正他在這座城市裡不止檀林公館一個住處。也許,還不止我一個女人。對此我很平靜,怨婦這樣的角色並不適合我這樣處境的人,我有愧於他,於是只能聽之任之。
我也沒有再見到莫雲澤,再次去療養院時,小護士告訴我,「莫先生被家人接回家了。」我沒有問事他的哪個家人,連想問的念頭都沒有。
在小護士的通融下,我倒是第一次走進了莫雲澤住過的房間,是很舒適的套間,收拾得很乾淨整齊,莫雲澤私人的東西都被搬走了,只剩一本泰戈爾的《飛鳥集》遺忘在床頭,小護士希望我把書轉交給莫雲澤,於是我帶走了那本書。
回家的路上,我翻開書,發現裡面夾著一張照片,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側臉在看一本書,背景像是路邊的小書店。那少女穿著小碎花的短袖襯衣,扎著小辮,臉部的側影輪廓非常清晰,應該是很專業的相機搶拍的,連少女低垂的長睫都清晰可辨,嘴角還含著隱約的笑意,清新可人的樣子,仿佛春日裡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大約是看書看得太入迷,少女沒有留意到店外有人對著她摁下快門,於是就有了這張照片。我認出那家店,就在文宣路的一家餅店旁,每天放學我都經過那裡。
那少女就是我。
合上書的剎那,我淚如雨下。
兩天後我打電話約芳菲出來,將那本書交給她,要她還給莫雲澤。當然,照片我抽出來了。芳菲看都沒看那本書就塞進手袋裡,閒聊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匆匆忙忙地上了她的紅色保時捷。人都上了車,她忽然從車窗里探出頭,笑著對我說:「姐姐,其實你大可不必做給我看,你偷偷摸摸見他我又不會怪你。」
說完,駕車揚長而去。
我愣在街頭,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我想我應該對這份姐妹情死心了吧,可是又義做不到視而不見。不久,李夢堯喜得貴子,在酒店擺百日宴,我在酒店大堂親眼見芳菲跟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男子從電梯裡出來,摟摟抱抱,她光摟摟抱抱倒還好了,竟然還絲毫不避嫌地跟我打招呼。當時姚文夕和幾個同學都在我旁邊,我呆若木雞,完全沒有了思維能力,怔怔看著他們走出酒店。
後來李夢堯跟我說了實話:「我在醫院生孩子的時候,見過你妹妹,她在隔壁手術室做人流,一個人。」李夢堯看不過去,跟我說,「勸勸她吧,年紀輕輕的,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她畢竟還有丈夫。姐妹一場,你要不管她就沒人管了。」
我到底還是狠不下這個心,於是約了芳菲吃飯,她答是答應了,卻是不情不願的。地點選在一家江南風情的酒樓,我要了一個包間,準備跟她好好談談。正如夢堯說的,我不管她就沒人管了。席間我說了很多我們過去的事情,我們一起成長,雖然不是親生的姐妹,可畢竟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過,我不希望她在泥潭裡越陷越深,沒有人可以成為墮落的天使,只會成為墮落的魔鬼。一個人如果把自己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結果芳非長長地吐出一口煙,一副滿不在乎神情,而且頗有嘲弄的意味,好像我說的那些話很可笑似的。或者,本身我這個人在她眼裡也是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