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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7:13 作者: 千尋千尋
    一陣天旋地轉襲上來,我的心直直地墜下去,墜進望不見底的深淵裡,背心冒出涔涔的冷汗,我仍是盯著他,「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記得。永不跟莫氏對立。」

    「你記得為何還這麼做?」

    費雨橋耐心地跟我解釋,「四月,我收購莫氏並不是跟莫家對立,莫家今時之勢已非同往日,我不收購,也會落入他人手裡。何況這次收購是莫家主動與我相談的,我覺得條件不錯就答應了,純屬商業合併,跟私人恩怨沒有關係。」

    我搖搖頭,只覺得呼吸困難,喉中像鯁了刺一樣難過,他說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你明知道我不會這樣想,什麼是純屬商業?雨橋,莫家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又不缺這一單生意,何苦趕盡殺絕?冤冤相報,早晚要報應到自己頭上來的,放過他們其實也是放過你自己……」

    「四月!」費雨橋打斷我,幽黑的眼眸瞬時有些發冷,「你太武斷了吧,我就是因為怕你誤解所以才跟你解釋……」

    「我不需要你解釋,生意上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雨橋,我不希望你因此毀掉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

    「你什麼意思,威脅我?」費雨橋的臉色很難看。

    我想我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頭暈眼花,起身朝床邊走去,「我累了,要休息了,你的決定我改變不了,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別後悔就是。」

    說著我掀開被子,緊挨著床側輕輕躺了下去。

    臥室又恢復了寧靜。像是過了許久,黑暗中傳來費雨橋輕微的嘆息,「四月,你還是沒有愛上我,對吧?」

    我很了解費雨橋這個人,說到必然做到,他既然跟我知會這件事情,表明他已經開始行動,他一向自信得可以。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我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立場。

    早上醒來得有些遲,枕畔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了個深深的壓痕。我下意識地伸手撫摸費雨橋睡的那半邊,被子還有一點點餘溫。昨夜我們罕見地各睡各的,似乎有冷戰的跡象,他沒有向我靠近的意思,我也一直背對著他。

    想來他睡得不是很安穩,在床的另一側輾轉反側,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起來的,整個晚上我都在做夢,記憶的碎片幻化成凌亂的夢境,我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睡著的還是醒著的,我拼命想掙脫那樣的夢境,卻只是徒勞。

    但依稀有模糊的印象,他臨走時好像在床邊看了我一會兒,然後俯身輕吻了下我的臉頰,在我耳畔說了句什麼,匆匆離去。

    我仔細回憶他說了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也許我根本就沒聽進去。只覺得頭很疼,在床上翻了個身再沒辦法入睡,於是起床。我赤腳踏過柔軟的地毯去拉開密閉四合的窗簾,亮得晃眼的陽光猝不及防地she進來,我躲閃不及,眼睛被刺到,生生地疼起來。

    此時門上響起細微的剝啄聲,是費雨橋請的傭人阿四。

    「太太,早餐您想吃點什麼?」

    我剛準備下樓,梳妝檯上的手機突兀地嗡嗡震動起來,我拿起手機一看,頓時僵住,小小的顯示屏上閃動的是「芳菲」。

    「餵……」

    「姐,是我,芳菲。」電話那邊傳來芳菲低低的聲音,一時間只覺恍若隔世,我激動得幾乎拿捏不住手機,只聽芳菲在電話里說,「你別掛電話,我就說幾句話,我媽快不行了,你抽空回來一趟吧,她想見你。」

    2

    「你不要太激動。」飛機降落在上海虹橋機場的時候,費雨橋跟我說。

    「你什麼意思?」我問他。

    「我是說你見了李小姐的時候,不要太激動。」費雨橋很認真地補充。他一直稱芳菲為「李小姐」,他連名字都不屑叫她。

    「我知道。」他這諷刺的語氣,真是讓人討厭。

    費雨橋並非是專程陪我來見程雪茹最後一面的,他不過是剛好要來上海處理公事,順路就送我來了。所以出機場的時候他問我,要不要他陪我去醫院時,我說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費雨橋於是不勉強,先送我到醫院門口,自己跟助理一起回上海這邊的公司。

    對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儘管他在我面前一直將冷酷收藏得很好,但我知道他從來就不是個熱心腸的人,有時甚至是很吝嗇,對他打心裡厭憎的人他連基本的敷衍都不屑。我也知道費雨橋對程雪茹一直不大感冒,包括對芳菲,很多時候都是礙於我的面子說話才有所保留。芳菲跟我斷了往來後,費雨橋反而很高興,求之不得的樣子,我當時有些不高興,反唇相譏,「你還追過她呢。」

    「那只不過是個幌子,我的目標是你。」費雨橋毫不掩飾。

    到了醫院我才知道,芳菲在電話里說「也許還能見上一面」並非虛言,程雪茹真的不行了,淋巴癌晚期,先後做過三次手術,終究還是無力回天。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進入彌留狀態,聽芳菲說,已經昏迷數天。

    說這話時,芳菲沒朝我看,表情漠然。

    我有些詫異她的漠然,心下略有不快,「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不管怎麼說雪姨始終是我的養母,當年如果沒有她和你爸的收留,我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裡流浪。幸虧你現在告訴了我,不然我真會恨你!」

    當時我跟芳菲坐在醫院花園裡的長椅上,我打量身邊的芳菲,衣著修飾仍是貴婦太太的樣子,大約是為了掩飾消瘦晦暗的面孔和整個精神面貌的頹靡,她的妝容很濃,眼影塗成了青黑色,臉上不知道擦的什麼粉,一點皮膚的質感都透不出來,讓她看上去像戴了張面具。這樣的妝容實在不適合出現在清冷的醫院,包括她脖子上閃閃發光的鑽石吊墜項鍊,還有身上駝色的Gucci裙裝,非但沒讓她顯出高貴,反而平添了幾分風塵味。

    聽到我說恨她的話,她轉過臉看著我,唇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卻終究沒有成功,「你不一直恨著我嗎?」她上下打量我,目光停留在我脖子上的藍色寶石項鍊上,這回她是真的笑了,「Tiffany1934年的限量版,全世界僅此一條,市值幾百萬,你的男人果然愛你。你戴著這樣的項鍊還要跟我扮演姐妹情深嗎?別跟我說你是為了讓妹妹幸福才放棄莫雲澤,嫁給你不愛的費雨橋,真好笑,如果你沒有嫁給費雨橋,你戴得起這樣的項鍊嗎?」

    「四月,你怎麼可以這樣看我?」我瞪大眼睛,眼淚在眼中顫動,聲音也在不爭氣地發顫。

    「你要我怎麼看你呢?」芳菲反問,「我們誰也比誰高尚不了,雖然我們愛上過同一個男人,但你比我有理智,起碼你還能抉擇得出誰能給你更好的生活,而我卻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什麼齷齪的事都敢去做,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也要往裡跳。原來我以為我是看上了他的錢,可是後來我發現我根本不在意他有沒有錢,事實上結婚後他沒有給過我一毛錢,連個發卡都沒送過給我,我依然捨不得離開他,哪怕他現在是具活著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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