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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7:13 作者: 千尋千尋
    然而,當次日早上醒來時,莫雲澤才知道這一切不是夢。躺在他身邊的女子也不是別人,正是被他視作妹妹的芳菲。兩個人幾乎同時尖叫:「不----」

    3

    「你想要我怎麼樣?」分手的那天,莫雲澤兩眼通紅地問四月。

    「娶她。」四月回答。

    「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答不答應那是你的自由,但我跟你沒有可能了,我們完了。」當時是在梅苑的後山,四月站在梨樹下,眼中噙滿淚水,「雲澤,出了這樣的事,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你娶不娶她,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了。而且你是男人,不管是不是你的意願,芳菲畢竟懷了你的孩子,你不能不負責任。」

    「四月!」莫雲澤抓住她的肩膀,逼著她跟他對視,「你不可以把我推給芳菲,我可以對那個孩子負責,但我不愛她,即便她嫁給我也不會幸福的。四月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我已經被他們逼成了這個樣子,你不能再逼我了,我會死的!會死的!」

    「如果你推卸責任置芳菲不顧,我也會死,我比你還想死!」四月號啕大哭,靠著梨樹幾乎支撐不住,「我只有這一個妹妹,哪怕是拿我的命去換她的幸福,我也心甘情願……」

    「所以你就把我推給她?」莫雲澤亦淌下滾滾熱淚,臉上兩道清晰的淚痕在漸漸暗下來的天光里看上去觸目驚心,「四月,我是一個人,不是貓,不是狗,讓你當禮物送人,你可以不愛我,但你不能這麼侮辱我!我這麼愛你,一定要我最後恨你嗎?」

    「我寧願你恨我,也不願意自己恨自己,如果芳菲有個三長兩短,我會恨死自己,雲澤,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只有這一個妹妹!」

    四月拽著他的衣袖虛弱得不堪一擊。

    黃昏的梨樹林被夕陽染成了暗紅色,天邊仿佛著了火般,瑰麗的晚霞不知怎麼透著末日來臨般的悽惶,最終慢慢被黑暗吞噬。

    莫雲澤看著四月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山腳下,只覺心像被洞穿了一個窟窿,剎那間血流如注,讓他懷疑自己能不能看到天明。

    他一個人在山上待到天黑,坐在梨樹下的石凳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菸,心痛到麻木時,人反而平靜下來了,事已至此,他想他已經改變不了什麼了。周遭深淵一般的黑暗讓他明白,他和她的故事已經落幕……

    陰謀也好,圈套也好,輸了就是輸了,沒有辦法的事情。他不是輸給了某個人,而是輸給了一個家族。又或者,是輸給了命運。

    是啊,命運。

    仔細回想起來,好像從他來到這世上,就註定了悲劇。從被莫家收養,他就背上了這輩子還不清的孽債,在強大的命運的擺布下,他所有的抵抗和掙扎都顯得微不足道。掙扎至今,他還是擺脫不了這深淵一般的黑暗,繼續抗爭還是就此放棄,他想都不願意想了。因為想什麼都沒有用,原本他卯足了勁要走出這個囚籠,不想一隻腳還沒邁出去呢,他們就折斷了他的另一隻腳。這輩子,他大約要困死在梅苑了。

    其實,只要四月跟他站在一邊,肯跟他一起面對,他是可以繼續跟他們抗爭的,折斷了腿,他爬也要爬出去。可是四月的退縮讓他徹底喪失了鬥志,到底還是情分太淺,關鍵時候她顧全的是家人,而不是他。這麼明顯的圈套她都看不出來,也不知道是信不過他,還是壓根就沒打算跟他在一起。她不愛他。所以他才輸得這以慘,只是因為她不愛他!

    天越來越黑,四周永絕了聲息般,終於回歸死一樣的沉寂。

    「四月,你就當我死了吧。」

    其實莫雲澤不知道,四月在作出那樣的決定時亦如同死過一般,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要將她趕盡殺絕,一絲一毫的生路都不給她。先是容跳樓,然後李老師去世,好不容易想遠走他鄉重新開始,卻又被逼到這般境地,是不是她躺進墳墓了,一切就都結束了……冷靜下來後細想,四月覺得在她和莫雲澤的背後有一雙無形的大手,一直在推著他們向前,而他們的前方,不是幸福彼岸,是萬丈深淵。於是她漸漸明白,她要面對的不是一個姓氏的問題,而是一個家族,她不堪的身世,不被那個家族接納。

    當然,更重要的是還有利益在裡面。如果莫雲澤選擇了她,就意味著背叛家族,從而將莫雲澤不是莫家嫡系子孫的真相昭告天下,讓整個莫家名譽掃地,同時也讓他們少了一個商業奇才為盛圖賣命。說到底,莫雲澤比她更可憐。四月心裡什麼都明白,可是她奈何不得,芳菲已經這個樣子,她如何撇得下自己的妹妹!

    那天晚上在梅苑後山跟莫雲澤談過之後,四月回到自己的住處,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從客廳走到陽台,又從陽台走到廚房,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茫然不知所措。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呼吸,人也是醒著的,就是搞不清自己身處何地,整個人像是浮著的飄著的,沒有靈魂,沒有思想,沒有意識。如果真是這樣倒好了,麻木也是一種自我的保護。可她偏偏覺得難受,說不清為什麼會那樣難受,想大聲喊,想摔了杯子砸了電視,體內的血液忽而沸騰,忽而凝固,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大腦完全擺布不了四肢。在浴室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樣子時,她自己都嚇一跳,她的樣子,真的如同死去了。

    她從浴室出來時,正好王珊下班回來,提了滿滿一大袋子水果,正要招呼她吃,卻駭得袋子都差點掉地上。

    王珊驚詫地看著她,「四月,你怎麼了?」

    「我,我怎麼了?」她覺得莫名其妙,摸摸頭髮,拉拉衣服,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可是王珊卻盯著她的臉,「你哭什麼?」

    四月這才抹了把自己的臉,滿手都是淚水,任憑她怎麼拭都拭不去。頃刻間,她只覺五臟六腑都撕絞起來,她躬著身子,終於放聲慟哭。

    「四月……」王珊手中的袋子這次是真的掉到了地上。

    一連數天,四月都在公寓昏睡,晨昏顛倒。王珊很擔心她,建議她重新找份工作,這樣就可以暫時忘卻失戀的痛苦。四月自嘲地笑,「我未曾戀愛,何來的失戀?」是啊,她和他還沒來得及開始,就Over了,算什麼失戀。王珊說:「四月,別說我沒提醒你,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生存和生活才是第一位的,指望愛情可以當飯吃,你早晚餓死。」

    王珊是個很實際的人,換句話說,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哪裡的超市菜便宜,搭哪趟巴士回家可以不用轉車節約路費,哪家店的衣服什麼時候打折,哪家影院的電影在星期幾半價,她全摸得清清楚楚。每天下班回來,她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拿出帳本記帳,小到買瓶礦泉水的錢她都會記下來。因此王珊總是非常忙碌,雖然也有男朋友,但工作和談戀愛她從來分得清清楚楚,比如買房子的問題,因雙方父母都催促她和男友結婚,王珊手上明明有筆不小的積蓄,偏不拿出來幫男友交首付,理由是男友不同意產權署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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