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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7:13 作者: 千尋千尋
當時已經深夜,費雨橋孤零零地站在小姑家的樓下,連哭都沒力氣了。那一刻,他覺得他被這個世界遺忘了。
鄰居看他可憐,要他先上他們家避避雨,吃點東西。
他拒絕了,那時候的他已經變得倔強,而這倔強後來就慢慢演變成冷酷,十幾歲的費雨橋,就是那一夜後身心都蛻變了。
那晚他無處可去,一個人又慢慢往愚園路那邊的公館走,那是他過去的家,站在鏤花鐵門外,看著屋內溫暖的不再屬於他的燈光,他的眼中忽然沒有了眼淚,因為他已經頓悟,眼淚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費雨橋後來想,仇恨的種子大概就是在那天晚上在他心裡埋下的。一個人還沒有學會愛,就學會了恨,該是多麼可悲的事情。多年後在某本書上看到這句話,他久久未能回神,欷歔不已。
費雨橋記得,那晚是大嬸出門買東西看到他在門口淋雨,問明情況後就將他領進了門,當晚他就發高燒,次日天亮時已經燒得神志不清了,大伯一家這才慌慌張張地將他送去醫院。剛好那幾天爸爸過去的老部下陳德忠回國,聞訊趕去醫院看望他,到醫院的時候費家兄弟姊妹正在病房吵架,不為別的,就為醫藥費該誰承擔,當著還在病中的費雨橋大吵。
大伯說小姑沒有盡到照顧的責任,該她家出,小姑說費雨橋去二伯家被關在門外,害雨橋淋雨生病,要二伯出,二伯狡辯說沒輪到他家照顧,他不出……陳德忠一個外人,在門口聽明緣由,當即淚流滿面,他指著費家兄弟說:「你們要遭天譴的!要不得的哩,一個孩子,給他口飯吃而已,就讓你們推來推去,如果讓泉下的老爺子和耀程知道,他們不會原諒你們的。」小姑立即擺出潑婦的架勢,「你是誰啊,我們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是啊,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費家的什麼人!」二嬸也叉起腰斥責。剛才還吵得面紅耳赤的兩姑嫂瞬間就站成了同盟……
正文 借刀記·費雨橋(3)
更新時間:2010-8-14 8:40:43 本章字數:1124
費家的人當然是認識陳德忠的。他是費氏智遠德高望重的元老,跟隨著老爺子多年,對老爺子可謂忠心耿耿。「文革」時老爺子被抄家,如果不是他事先得知風聲後幫助老爺子轉移了公館收藏的古董,公館必將遭到空前洗劫。那些古董有些是費家祖上傳下來的,有些是老爺子半輩子的收藏,陳德忠平民出身並不懂其價值,他只知道老爺子把那些花瓶和字畫看得比命還金貴。一心護主的他不僅挽救了那批古董,當紅衛兵的皮帶揮下來時,是他擋在了老爺子的跟前,被紅衛兵拳打腳踢……
讓老爺子很寒心的是,在那晚抄家的紅衛兵中就有兩個是他的兒子,老大費耀凱和老二費耀築,老么費蘭欣是個丫頭,當時還小,不諳世事。兩個兒子是造反派的激進分子,逼著老爺子交出公館的古董,皮帶揮下來的時候,除了陳德忠擋在前面,當時還只有十幾歲的三兒子費耀程也撲到了父親身上替父親抵擋皮鞭……就是這件事讓費老爺子看透了老大和老二,所以改革開放後智遠東山再起時,老爺子毫不猶豫地把老三費耀程推到了繼承人的位置上,並公開聲明名下所有的財產都是老三的,為此多年來費耀凱和費耀築與父親關係十分惡劣,幾乎斷了往來。一直到老爺子退休後,心地善良的費耀程為了緩和家庭矛盾,就將大哥和二哥還有妹妹、妹夫都安排進了公司任職。陳德忠當時還在公司,在老爺子的授意下全力輔佐費耀程,深得費耀程敬重。而陳德忠感恩費家對他的照顧,費氏當年瀕臨倒閉時,他是第一個提出不要遣散金的,還把自己的房產抵押了,以讓費氏渡過難關。費耀程因此十分感動,眼見智遠大勢已去,他沒有將妻兒託付給兩個哥哥和妹妹,而是託付給了陳德忠。費耀程去世後,陳德忠曾有意收養費雨橋,但遭到老大費耀凱的拒絕,說是耀程的後代他們會盡心照顧。後來陳德忠才搞明白,費耀凱不過是看在侄子的名下還有一棟公館就假意收養他的,因為那棟公館在智遠搖搖欲墜時,費耀程將產權過戶到了兒子名下,以防妻兒將來無棲身之所。因為企業倒閉後法院只會查封夫妻財產,兒子名下的財產銀行和債主動不了。
然而,費耀程大概沒有想到,在他過世不久夫人就追隨他而去,獨子費雨橋會成為孤兒,而讓陳德忠也沒有想到的是,費耀凱在霸占公館後,竟然將年幼的雨橋當皮球一樣地踢了出去。而後,兄弟姊妹相互推諉,就是多雙筷子而已,竟置親情道義不顧,實在是令人寒心至極。
所以,在費家兄弟姊妹圍攻陳德忠時,他毫無懼色,指著老大說:「你,你現在住的地方就是雨橋的,可你連口飯都不肯給他吃,你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嗎?當初你跟你父親關係鬧得那麼僵,是耀程從中斡旋安排你在振宇做事。他待你不薄啊,你挪用公款上百萬,不是他瞞著老爺子,你早就被趕出了公司。可是你呢,你就是這麼報答你三弟的嗎?」
正文 借刀記·費雨橋(4)
更新時間:2010-8-14 8:40:45 本章字數:1109
然後,陳德忠又指著老二費耀築,「還有你,你在振宇時雖然職位不高,但耀程分給了你不少股權,振宇生死存亡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耀程求你把股權讓出來,以解公司燃眉之急,待公司緩過來後再還你,可是你拒絕不說,竟然轉身就將股權以高價賣給了莫氏盛圖,從而讓振宇徹底失去了翻身的機會。這都不算,還有你弟媳過世的時候,你是第一個跑去公館的,不是去安排後事寬慰侄兒,而是叫上一輛卡車,把公館裡值錢的東西全都拉走。耀程的家底我都知道,光古董字畫都不少,放現在的行情,價值不可估量,可是你,竟然為了一口飯把侄兒關在門外,差點把他凍死,你還是人嗎你?」
「還有你!」最後陳德忠指向費家老么費蘭欣,「當初也是耀程安排你跟你丈夫在智遠工作,還把公司的財務交予你掌管的,可是在公司最需要錢的時候,帳上數千萬巨款莫名不知去向。耀程追問你,你說是被競爭公司騙走了,說準備打官司要回來云云。你摸摸你的良心,那錢是被騙走的嗎?是被你捲走的吧!你知不知道,那是你哥哥救命的錢啊!就是因為有了你們這些冷血的親人,他被外人侵吞時又被自己家裡人拆後台,他從那麼高的樓上跳下去,該是多麼的心灰意冷……」
陳德忠當時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啊,你們瓜分他的財產就罷了,連口飯都不肯給他的孩子吃,你們要遭報應的,蒼天有眼,你們不得善終!不得善終!」
病房裡突然就安靜下來……
「雨橋,乖孩子,伯伯來晚了,你願意跟伯伯走嗎?」陳德忠最後走到病床邊,扶起虛弱的費雨橋,問他,「今後你就跟著伯伯過,好不好?我們去國外,不待在這裡了……」
費雨橋的燒還沒有退,但他意識還是清醒的,他虛弱地點點頭,本能地伸出手勾住了陳德忠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