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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2:37 作者: 李不乖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那邊說話,她晃晃腦袋,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斜對面的人工湖,一張臉霎時間由紅轉白,整個人僵在那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人工湖後面的大樹底下有一片深深的暗影,裡面停著一輛毫不起眼的藍色轎車,昏暗的光線中,蘇韻的側臉從車窗縫隙里露出來,初雪般白皙醒目。

    駕駛座上的人微微轉過身體,一張肥胖油膩的臉緊貼著少女領口的縫隙,薄薄的襯衫被他急切地褪了下去,雪白圓潤的肩膀完全暴露在空氣里。

    蘇韻微微昂著頭,任由對方肥厚的舌頭輕舔過脖子,眉心微蹙,表情分不清是痛苦還是享受。

    桑嬈站得腿發軟,怔怔地跌落到椅子上,雙目鼓睜,眼底一片赤紅,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把殘存的理智炸得粉碎。

    蕭倦還彎著腰在吐,對隱匿在黑暗裡的齷齪行徑一無所知。

    桑嬈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只呆坐了幾秒鐘,她哆嗦著嘴唇站起來,身體裡聚集著的憤怒與傷心驅使著她迅速抓起長椅下的碎磚頭,大步走向那輛車。

    電光火石間,堅硬粗糙的磚塊狠狠砸向車窗,砸向車內骯髒的苟且,砸向過往的青蔥歲月,砸向記憶里那個笑容淺淺的少女。

    「嘩啦」一聲,玻璃應聲而碎。

    一同碎掉的,還有曾經聚在那棟白色小樓里談笑風生的所有人的青春。

    飛濺的碎片划過桑嬈的臉,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她鬆開手裡的磚頭,目光帶著刀子般雪亮的恨意,直直刺向車內的蘇韻:「你給我滾出來!」

    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在突如其來的驚嚇中慌忙抬起頭,飛快鬆開懷裡的女孩,一張臉上滿是油汗,指著桑嬈破口大罵:「滾!滾開!」

    桑嬈直勾勾地盯著蘇韻,幾乎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先行動起來----伸出右手,穿過破碎的車窗,摸索著打開車門,然後一把揪住蘇韻散開的衣領。

    太噁心了,太噁心了!

    明明沒怎么喝醉,可是看見對方襯衫縫隙里被扒開的半透明蕾絲內衣,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吐出來了。

    指甲因為用盡力氣而翻折,指尖瀰漫出鑽心的痛楚,桑嬈全然不顧,拽著衣衫不整的蘇韻,劈頭就是一個耳光,咆哮聲震耳欲聾:「王八蛋!你這樣對得起蕭倦嗎?」

    蘇韻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掌,滿頭長髮凌亂地蓋在臉上,全身篩糠似的抖著,腦子裡一片空白,眼睛也空洞洞的,沒有焦點,仿佛被那聲質問震碎了靈魂。

    同樣被震碎的,還有一顆曾經劇烈跳動著的赤子之心。

    不遠處的灌木叢里,蕭倦面如土色,跌坐在一地穢物中間,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夏日的晚風吹開了周身的酒氣,捲起一地灰塵,紛紛揚揚的,蓋住了他眼睛裡最後一絲光亮,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

    南安趕到樓下的時候,人工湖邊已經聚集了一堆晚歸的女生。

    鬧哄哄的人群中,聞訊趕來的阮北寧正緊緊箍著桑嬈,低聲在她耳邊勸說著什麼,兩個人臉上都充斥著驚惶和憤怒。

    南安急急撥開前面的人要衝過去,離她最近的一個女生突然指著角落裡那個滿臉怒氣的中年男人驚呼出聲----「天吶!那不是陸錦的爸爸嗎?」

    一股寒意迅速從腳底竄上脊椎,南安當即愣在原地,視線越過衣衫不整呆若木雞的蘇韻,往左邊移了移。

    那張僅有一面之緣的臉此刻無比清晰地映在瞳孔里,她倒抽一口涼氣,像是窺探到什麼髒東西一樣飛快別過頭,眼前一黑,急退兩步才堪堪站穩。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陸錦的爸爸?!

    與此同時,離南安只有幾步之遙的漆黑的灌木叢里,蕭倦依舊保持著二十分鐘以前的姿勢呆坐在地上。

    植物的尖刺狠狠划過他的臉,留下一道道血痕,裸露的手臂被蟄伏在黑暗中的蚊子叮出一大片紅腫,他一動不動,任由那些柔軟而尖銳的疼痛一點點蔓延到心臟的位置,直至淚流滿面。

    耳邊充斥著嗡嗡的聲音,那是蚊子在吸他的血,而人群中那個熟悉的美好的側影,卻是生生剜去了他心尖上的肉!

    記憶里那個黑髮白裙的身影在眼前一閃而過,心臟仿佛頃刻間被碾成了齏粉,蕭倦全身痙攣了一下,幾乎下意識就要衝出去,可手指剛剛撐到地上,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強忍著哭聲,強忍著像桑嬈一樣瘋狂咆哮質問的衝動,強忍著要把那個人抱進懷裡的心疼和酸楚,將自己禁錮在一團漆黑里,動彈不得。

    她已經那麼難堪了,被那些惡意探究的目光剝盡了衣衫,徒留赤條條的肉身受盡鄙夷與唾棄,如果這就是懲罰,那麼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他才是最有資格去指責她的人,可是他不能,不能帶著滿身的污穢站到她面前,滿足那些看客的眼球,像個狗血劇里的男主角,用一張猙獰的臉給她最致命的一擊。

    就當他不知情吧,就當他是個無可救藥的傻瓜,讓他用心如死灰的沉默,保護好那個女孩的最後一點尊嚴吧。

    嘈雜的人群中,除了南安,誰也沒有注意到灌木叢中那個咬著拳頭淚如泉湧的少年。

    互相陪伴了這麼多年,他們幾個人里,南安最了解的其實不是阮北寧,也不是桑嬈,而是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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