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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2:37 作者: 李不乖
南安喃喃說了一陣,卻得不到回應,只能抬頭去看陸錦,眼睛裡除了歉意,更多的是惶恐:「我不喜歡這種被人看透的感覺,你明白嗎?可你又好像特別了解我,知道我在想什麼……」
她慌,陸錦比她更慌,慌得幾乎要忍不住把日記的事和盤托出了,可一想到後果,又緊緊抿住了唇。
夜已經很深,桌上的咖啡都涼透了,陸錦還滿臉倦色地站在那裡,倒讓南安又多了幾分歉疚:「不管怎麼樣,你是為了我好,我很感激,真的。」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聲音澀澀的,「你快去睡吧,很晚了。」
陸錦的臉色終於有所緩和,兩手扶住她的肩,挑染的彩色頭髮絲絲縷縷地垂下來,在眼裡映出兩道炫麗的虹。
「南安。」她叫她的名字,用一種格外疼惜的語調,「帶我回你家吧,我想去看看。」
我想看看,這個世界上最能給你庇護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
凌晨兩點,頭頂的大燈已滅,只余電腦屏幕投射的幽幽白光,割裂了黑暗,劈出書桌前的一方小天地,朦朧又孤寂。
蘇韻兼職了一整天,早早就上床休息了,陸錦也終於抵不住睏倦,攤手攤腳地睡得昏沉,滿室的寂靜中,南安呆坐在椅子上,直到眼前的光線緩緩黯淡下去。
陸錦的質問還在耳邊盤旋不散,逼得她不得不直面心中日漸深重的惶惑。
每個人都對生命有所求,只有她一個人什麼也不想要,為什麼呢?
是兩歲那年父親離世母親遠嫁的時候,是寄養在表姨家被冷嘲熱諷灌滿耳朵的時候,還是宋涼母親怒不可遏地打出那一巴掌的時候,或者是發現桑嬈開始朝著夢想努力,把自己遠遠甩在後面的時候。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對人生喪失了期待?
委屈、尷尬、懊惱、羞愧,諸如此類的情緒,層出不窮。
那一刻,好像有一把生鏽的鉤子狠狠鉤住了她的神經,恐懼和疼痛讓她頭皮發麻,心臟鈍痛。夜那麼深那麼長,她翻遍了手機通訊錄,卻發現自己無人可找。
出於改變現狀的急切,抑或是一種尋求保護的本能,拇指按下了一個從未撥過的電話。
母親帶著一點倦意的聲音像是從黑暗裡伸出來的一隻發光的手,牢牢握住了她搖搖欲墜的心神。
「媽媽……」
南安顫抖著捏住手機,聽見自己的哭聲,極細極輕。
遙遠的大洋彼岸,清晨的陽光灑滿了窗簾,葉敏按按眼角,一邊披上睡袍走出房間,一邊對著手機輕聲呼喚女兒的名字:「南安,你怎麼了?」
南安極力忍耐著抽泣,紊亂的呼吸卻毫無遺漏地傳了過去,葉敏眉心一跳,尖尖的指甲划過手機外殼,聲音也跟著抖了抖:「你先別哭,出什麼事了?你跟媽媽說。」
「我是不是,永遠都好不起來了?」黑暗中,南安神經質地左顧右盼,眼淚奪眶而出。
四周黑漆漆的,可她看得見,看得見很多畫面,表姨的臉,宋涼的眼淚,還有年幼時見過的父親的黑白遺像,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清晰得刻苦銘心。
微風吹起緊閉的白色窗簾,葉敏望著窗簾縫隙中透出來的陽光,突然間淚凝於睫:「不會的,不會的,你不要那麼想啊,你看,你現在考上大學了,哥哥和朋友們都在身邊,他們會陪著你,你自己也要試著站起來啊,對不對?」
南安一言不發,慢慢閉上眼睛,眼前又浮現出母親的樣子。
明明已經進入不惑之年,但她臉上一絲皺紋也沒有,眼神明亮又專注,那麼冷冰冰,卻又那麼美,那麼強大,就像戴著一張精緻的面具,從眼角眉梢到頭髮絲都無懈可擊。
而自己,才剛剛過完十九歲生日,眼底就已經是一潭死水般的寂靜,究竟是為什麼?
窗外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窗框上,發出輕微的響聲,蕭瑟的秋風從窗口灌進來,如同壓抑的嗚咽,與心底的悲鳴攪在一起,蓋過了聽筒里喋喋不休的勸說。
南安聽著聽著,忽然覺得自己打這通電話的動機有些可笑,一點點擦乾淨臉上的淚痕,靜默片刻,輕輕按下了關機鍵。
即使是血脈相連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明白她現在的感受吧。
她很清楚,問題出在自己身上,誰也無法替她承擔,誰也救不了她。
唯有靠自己,咬著牙從漆黑的沼澤地里爬出來,把身上的傷痕洗刷乾淨,才能看清前路。
摸索著爬上床,擰開床頭的小燈,窄窄的單人床上鋪著淡藍色的被子,布料沾了窗外的飄來的雨汽,摸上去又潮又涼,像極了記憶里某個人的皮膚的觸感。
南安把臉埋進枕頭裡,慢慢呼出一口氣,聽著窗外嘀嗒的雨聲,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心口也悶悶地痛著。
她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可能是病了。
這病來得突然,又像是早就種下了病根,一到這濕濕冷冷的雨天就要發作,全身酸痛無力,心緒也起伏不定,總覺得憋悶,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朦朧的睡夢中,南安仿佛回到了高一那年的課堂上,身邊坐著桑嬈,周圍都是半熟悉半陌生的同學,講台上還站著不苟言笑的數學老師老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