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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2:37 作者: 李不乖
    記憶里,父親總是很忙碌,忙著上班,忙著應酬,忙著和母親爭吵,忙著奪門而出,從來無暇關心她。

    受了委屈,第一個為她出頭的人是阮北寧,闖了禍也是阮北寧在善後,生活里那些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有南安跟她商量,這些本該由父親做的事情,都讓別人去承擔了。

    在桑嬈的世界裡,父親的存在就相當於一個提款機,冷冰冰的,只會嘩啦啦往外吐鈔票,讓她在物質上超出許多同齡人,關於親情的那一塊,卻是一片赤貧。

    父親離婚後就要搬到現在的女友家裡,然後和對方組成新的家庭,這些消息是她從父母的最後一次大規模爭吵中聽來的,絕對準確無誤。

    她和父親----以前還能偶爾坐在一起吃一頓飯的父女倆,從今往後,除了每個月按時打到銀行卡里的撫養費,大概再也不會有交集了吧。

    這個已經略顯老態的中年男子,帶著滿腔熱情,義無反顧地逃離家庭,逃離妻女,投身到自己遲來的愛情里,如釋重負,連腳步都變得輕盈。

    這種迴光返照般的熱情沒有傷害到前妻,卻深深傷害了與他血脈相連的女兒。

    桑嬈慢慢躺回沙發里,茫然地望著頭頂慘白的天花板,沒有哭,只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某種東西正在慢慢分裂,剝落下來的那一部分鎖進了父親的行李箱裡,會被他帶到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

    從今往後,這個家裡失去了男主人,她失去了父親。

    父親除了自己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什麼也沒帶走,房子和存款都留給了她們母女,母親也欣然接受,辦離婚手續之前還特地為父親配了一身得體的西裝。

    兩個人再也沒有爭吵,而是滿面笑容地結伴打車去民政局,應該跟當初結婚時的場景並無二致。

    撕扯糾纏了大半輩子,鬧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打得頭破血流的場面也屢見不鮮,到了最後,這對夫妻終於還是給彼此留了一點點體面。

    為此,桑嬈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南安幾個輪流去她家陪著,她也不吭聲,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睡覺看電影,人也瘦了好幾斤。

    等到春季過了大半,天氣晴暖,她終於收拾好心情去南安家吃飯的時候,阮北寧為她留的那兩盒肉丸子早就被蕭倦吃完了。

    蕭倦存心要逗一逗桑嬈,完全不知道見好就收,還當著桑嬈的面滿臉陶醉地回味起來:「紅燒清蒸輪著吃,配上白飯那叫一個香啊!你沒吃到真是可惜了。」

    「你是不是皮癢了?」桑嬈氣得直跺腳,立刻來了精神,追著他在院子裡一圈圈打轉。

    蘇韻是個老實孩子,忙不迭地跟在桑嬈身後道歉,順帶掐了蕭倦幾下替她出氣。

    蕭倦被掐得嗷嗷直叫:「誒誒誒!媳婦兒,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啊!我的皮都快被你擰下來了!」

    他嚎得慘烈,蘇韻還沒說什麼,桑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去拉蘇韻的手:「行了行了,我又沒真的生氣,不就是幾個丸子嗎,讓北寧再給我做就是了。」

    蘇韻這才鬆了手,見蕭倦揉著胳膊嘻嘻哈哈地湊上來,又忍不住在他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幼稚鬼。」

    阮北寧搬了把椅子在走廊上曬太陽,手裡還端了一杯茶,輕輕啜了一小口,眯起眼睛細細品了一會兒才說:「我今天就做吧,多做點,你們吃飽了想帶多少就帶多少。」

    蕭倦歡呼一聲,一屁股坐到台階上,歪著頭提醒阮北寧:「你多做點兒,我要送人。」

    他沒明說,阮北寧卻懂了,旁邊的蘇韻也懂了,紅著臉一個勁地朝阮北寧擺手:「不用不用,你上次送來的已經夠多了,別再破費了。」

    蕭倦抬手攔住她,轉頭又向阮北寧叮囑了一遍:「她家小蘿蔔頭愛吃,你給我裝一盒吧。」

    阮北寧點點頭,把杯子裡浮上來的茶葉一口氣吹下去,又朝蘇韻笑笑:「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你別跟我們客氣了。」

    蘇韻囁嚅著還想推辭,蕭倦卻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院子中間,抬手拍拍樹蔭下的桑嬈:「來來來!打羽毛球,我們兩個一邊,你一邊。」

    桑嬈被他嚇了一跳,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看著天氣還好,也想活動一下,就進屋去拿球拍和球,順便拖著南安跟她組隊。

    南安正窩在客廳里睡午覺,冷不丁被叫醒了拖到陽光下,起床氣又發作了,臉上殺氣騰騰的,想也不想就橫了蕭倦一眼:「你怎麼這麼多事啊?煩死了!」

    「關我什麼事啊?」蕭倦哭喪著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桑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悄悄向南安遞了個眼色,捏著羽毛球對蕭倦微微一笑:「不是要打球嗎?來啊。」

    球拍輕輕一抬,輕盈小巧的羽毛球從院子上空劃出一條白色的弧線,結結實實砸在蕭倦的鼻樑上,一場大戰拉開序幕。

    茶杯里琥珀色的茶水倒映著頭頂純淨蔚藍的天空,阮北寧垂眸欣賞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蓋上杯蓋,活動了一下肩膀,回屋開始著手準備今天晚飯的主菜。

    春光明媚,暖洋洋地灑在院子裡每個人的臉上,蟄伏了整個冬季的悲傷和彷徨,此刻都化作飛揚的柳絮,和年輕的笑語交織在一起,被春風吹向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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