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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2:37 作者: 李不乖
    。

    南安張了好幾次嘴,還是說不出話,哪怕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葉敏凝視著她驚惶的臉,微微一笑:「南安,我是媽媽。」

    雖然是笑著,但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就像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語氣也帶著一種極易察覺的冷淡,跟她和蕭倦說笑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南安雙手交疊,坐得端正筆直,暗暗咽下一口唾沫,一顆心飛速往下墜落。

    在阮北寧鼓勵的目光下,她捏緊自己的手指,努力調整好呼吸,如同牙牙學語的稚童,嘴唇輕輕翕動,眼睛也慢慢看向那個在生命里缺席了十幾年的人。

    「媽媽。」

    漫長的沉默過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乾巴巴的,有點沙啞,不帶一絲感情。

    ☆、舊事

    對於葉敏這個名字,南安並不陌生,她和阮北寧每個月收到的匯款單上都有一個這樣的簽名,但對於葉敏這個人,大概只有住在城西老居民樓里的人們還有點印象。

    雜貨鋪老闆的女兒,聰明漂亮有手段,十九歲就嫁給了當時薪資頗高的消防員阮明昭,二十歲那年生下一個兒子,次年又有了女兒,二十五歲喪夫,然後火速改嫁,移民英國。

    短短几年時間,這個過分美麗的小鎮姑娘的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年幼時便時常有人誇她容貌出眾,是只金鳳凰,註定要張開翅膀往外飛的,長大後又有人說,她這樣的人,嫁一個五大三粗的消防員,實在是委屈了。

    在這樣的議論聲中,她憑著一股倔勁嫁得義無反顧,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街坊四鄰的女人提起她,沒有不艷羨的。

    可是到了南安出生的那一年,這段婚姻的弊端一一浮現,她費盡心力維持的幸福土崩瓦解,周圍的艷羨目光也漸漸變成幸災樂禍的嘲諷。

    緊接著,父母雙雙離世,阮明昭也因公殉職,她沒有一點猶豫,走得乾脆利落,倒真像旁人說的那樣,鼓著勁就乘風飛遠了。

    出國十幾年,葉敏一直被丈夫捧在手心呵護著,生活富足無憂,錦城的閒言碎語吹不到大洋彼岸,兒女的生活也完全可以靠錢解決,她的後半生完全算得上順心遂意了。

    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會回到這座偏僻的小城。

    接到兒子打來的那通電話時,她正跟丈夫在芬蘭滑雪。

    穿著厚厚的滑雪服站在咖啡廳的角落裡休息,聽見兒子陌生的聲音,聽見他提及的那個名字,她有片刻的茫然,很快,雪白的腮邊就凝了一滴淚。

    他說,我希望您能回來看看南安,她現在很不好。

    南安,是她的女兒,一個從出生起就註定不會被愛的孩子。

    淡淡的咖啡香氣氤氳開來,撲在臉上,模糊了視線,葉敏輕輕掛斷了電話。

    眨一眨眼睛,立刻換上一臉溫婉的笑容,她朝丈夫寬厚的肩膀倚過去,跟他談論咖啡應該怎樣搭配茶點,又討教了滑雪的要領,手裡的咖啡卻再沒嘗過一口。

    晚上回到酒店,她怎麼也睡不著,索性起身倒了杯紅酒,站在窗前一口一口喝完,心裡思緒萬千。

    也不知站了多久,等葉敏回過神,天已經蒙蒙亮了,丈夫準點醒來,拿了薄毯披在她肩上,她回過頭,雙目瀲灩著醉人的水光,到底還是開了口,提出要回國。

    決定得很倉促,她只拎了一個小皮箱就隻身回來了。

    回來了,才知道心口缺了什麼。

    兒子性格溫和端方,像極了亡夫,這些年獨自照顧妹妹,全然不用她操心,加上幼時由她帶過幾年,見了面也不至於太生分。

    可是女兒,十月懷胎,含淚咬牙生下來的女兒,好像已經完完全全是個陌生人了。

    葉敏離開的時候,南安還不到三歲,縱然對她有那麼一點點印象,也早就被漫長的歲月給稀釋乾淨了。她本來也沒抱什麼期待,想著過得去就好了,可真的見了面,聽見女兒清清冷冷的聲音,還是忍不住心口發酸。

    在家裡住了幾天,葉敏和南安之間始終都是淡淡的,吃飯的時候阮北寧主動找話題聊,葉敏時不時還會附和兩句,南安卻只顧著埋頭吃飯,從來沒搭過腔。

    幾次下來,飯桌上就只剩下碗筷輕碰的聲音,清脆而冷淡,沒有一丁點能熱鬧起來的餘地。

    天氣一冷,人就開始犯懶,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連早上晨跑的時間都推遲了的阮北寧這天特地起了個大早,約了桑嬈出去看電影,家裡就只剩下葉敏和南安兩個人。

    南安一直睡到中午才起來,一下樓就看見母親等在餐桌前,桌上四菜一湯伴著兩碗白米飯,正冒著微弱的熱氣。

    她洗漱完畢,坐下來一粒粒數米飯,故意繃著臉,不肯開口問一問阮北寧的去向。

    葉敏慢條斯理地喝著湯,手裡的勺子一下一下刮著碗邊,低頭默默凝視著女兒烏黑的發頂,一雙妙目被熱氣熏得有些氤氳。

    她許久不曾下廚做飯,湯里的鹽放重了,喝下去舌根微微有些發苦,一路苦到了心尖上。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南安吃了一小碗飯就放下筷子,拉開椅子往樓上去。

    葉敏這才推開手裡的湯碗,抽出紙巾按按唇角,輕咳了一聲:「南安,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南安停在樓梯邊,手指細細摩挲著扶手頂端的木圓球,明明有無數個理由可以拒絕,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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