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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2:37 作者: 李不乖
時間久了,蕭倦都開始忿忿地吃起醋來:「來你家蹭幾頓飯,我連女朋友都要上交了,這算什麼事兒啊!」
「好了好了,開飯了,來個人幫我把碗拿出去。」每當這個時候,阮北寧就會冒出來打岔,生怕蕭倦說錯話,刺激到情緒剛剛有所好轉的南安。
外面陽光明媚,餐廳的窗戶開了一半通風,大家圍在一起吃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寒假的安排,桌上的菜很快就見了底。
桑嬈和蕭倦正為了最後一塊糖醋排骨鬧個沒完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南安要安撫沒得手的桑嬈,蘇韻忙著批評搶贏了的蕭倦,阮北寧笑著搖搖頭,主動起身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美麗的年輕女人,裹著一件米色的長風衣,簡潔又得體,深色墨鏡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露出翹挺的鼻子和花瓣般嬌艷的嘴唇。
聽見開門聲,她緩緩摘下墨鏡,目光落在門口的阮北寧身上,一雙寒星似的眸子閃了閃,隱隱含了一點淚光。
「好久不見,北寧。」
她的聲音涼涼的,有些疲倦,但沒辦法掩飾語氣里的欣喜,她的臉很小,潔白通透,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如同一塊溫潤的玉石,慢慢和腦海里的某個日漸模糊的輪廓重合在一起,分毫不差。
某根記憶的弦被輕輕撥動,阮北寧握緊了門把手,呆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喉結滾動了兩下,聲音輕不可聞:「……媽媽?」
面對多年未見的兒子,葉敏的嘴唇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哽咽著應了一聲,隨即又掩飾般地伸手推開門,徑直往屋裡走,一邊四處打量一邊問:「這裡還住得慣嗎?有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阮北寧手足無措地跟在她身後,瞥見門外還立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猶豫片刻,折回去拎起箱子關上門,才結結巴巴地小聲答話:「這裡很好,很大,院子也漂亮,我和南安都很喜歡。」
提起南安,他突然頓住腳步,朝餐廳大聲喊:「南安,快出來!」聲調有些激動地上揚。
餐廳和客廳之間隔著一個陳列架,吃飯的眾人聽見動靜,紛紛放下筷子朝客廳張望,南安滿臉狐疑,率先起身出去,還沒開口問什麼事,就被阮北寧拉著站到了葉敏面前。
眼前的女人有一雙跟她如出一轍的上挑眼,睫毛長長的,瞳孔又黑又亮,透著一股媚氣,又殘留了一點少女般的純淨,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弧度也跟她一模一樣。
南安心頭突突跳著,張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只聽見蕭倦激動的喊聲從身後傳來----「小姨!」
葉敏的視線在南安臉上停留片刻,眼睛裡翻湧著的複雜難言的情緒快就壓了下去,然後越過南安,朝衝過來的蕭倦露出一個十分溫和的笑容:「蕭倦是嗎?你都長這麼高了,快過來讓小姨看看。」
南安腦子裡嗡嗡的,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快到還沒來得及抓住就消失了,她只能抬頭去看阮北寧,把疑惑拋給對方。
阮北寧皺著眉頭欲言又止,礙於在場的其他人,只能尷尬地用口型無聲提醒她----
這是媽媽。
陌生的稱呼,和眼前陌生的人,讓南安霎時間怔在原地,身體好像變得輕飄飄的,很快就陷入一片孤寂的茫然之中。
從記事起,家長會就是南安最深惡痛絕的活動,每次學校開家長會,在她看來都是一種折磨。
表姨十有八|九都是去蕭倦和阮北寧班裡,南安只能硬著頭皮自己上,愣頭愣腦地坐在一群家長中間,又突兀又不自在。
就算表姨偶爾大發慈悲去她班裡坐坐,也不見得能鬆一口氣----表現好當然平安無事,表現不好----比如那次考試作弊的事被說出來了,南安一回家就躲進房間捂著耳朵不敢出去,生怕聽見客廳里表姨高分貝的指桑罵槐。
再大一點,生活上的瑣事都由阮北寧一力承擔,餓了做飯,冷了添衣,生病了徹夜不眠地照顧,還附帶補習功課,南安很清楚自己比別的孩子少了些什麼,卻覺得無傷大雅。
除了阮北寧,她的生命里還有蕭倦,有桑嬈,有蘇韻,甚至還有過宋涼,人生中所有或悲或喜的瞬間,她的身邊從來不缺少陪伴,這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彌補了。
對她來說,「母親」這個詞跟小時候的生字卡片上那些「蘋果」、「汽車」、「米飯」和「台階」之類的詞語本質上是差不多的。
要說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大概是其他東西她都見過,都認識,而「母親」,在她的印象里始終沒有一個具體的,真實的樣子。
對方離開他們兄妹的那一天,匆忙到甚至連照片都不曾留下一張。
這麼多年,南安無數次在照鏡子的時候對著自己的臉幻想,幻想那個給予她生命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可如今,這個人憑空出現,活生生坐在她面前,她不僅不覺得驚喜,反而又慌又怕的,想要逃。
直到被阮北寧拉著坐到沙發上,南安還是一副狀況外的樣子,盯著茶几上的果盤兀自出神,壓根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阮北寧心裡暗急,用力扯了她幾下,動作大得連正在寒暄的葉敏和蕭倦也注意到了,同時停下來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