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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2:37 作者: 李不乖
    就像小時候考試作弊被抓住,老師讓她叫家長來,她不敢叫表姨,也不敢就這麼回去,只能哭著站在辦公室外面,期盼老師能從輕發落。

    大雨將至,狂風捲起落葉和灰塵,從眼前呼嘯而過,把窗戶吹得砰砰作響,小小的女童不停抽噎著,站在灰濛濛的風裡,內心惶惑而無助,跟如今的場景何其相似。

    遠處自由活動的同學聽見動靜,紛紛圍了過來,體育老師也抱著籃球擠到兩人中間。

    這種事他早就見怪不怪,淡淡地瞥了南安一眼,馬上沉下臉來攔住宋母,語氣波瀾不驚,透著一種公式化的漠然:「這位家長,有什麼話好好說,可不許動手打人。」

    「老師,這是我的家務事。」宋母的語氣更冷漠,冷得就像湖面上厚厚的冰層,把南安徹底裹住,凍得嚴嚴實實。

    南安垂著頭,死死咬著嘴唇,如同一個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漆黑的槍口就抵在太陽穴,她卑微地匍匐著,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音,只能寄希望於對方的果斷,最好讓自己在一瞬間魂飛魄散。

    宋母並沒有因為她的卑微就生出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反而閃身避開體育老師撲了上來,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徹底變了調:「她父母沒有教她怎麼做人,我來教!」

    「你休想!」桑嬈又氣又急,衝上來死死攔住宋母,手裡的塑料杯封口處被她捏破了,奶茶瀝瀝拉拉灑了一地。

    宋母冷笑一聲,劈手奪過那杯奶茶,另一隻手揪著南安的頭髮,略一用力就把她拖到人群中間,舉著杯子狠狠一摔,整杯奶茶悉數淋在女孩頭上。

    「你放開她!」桑嬈尖叫一聲撲過去,死死掰著宋母的手,卻被對方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上。

    她被憤怒沖昏了頭,完全顧不得禮貌這回事,只知道最好的朋友挨了打,指著宋母就破口大罵:「老女人你不要得寸進尺!」

    宋母微微一挑眉,根本沒有把這種毫無殺傷力的攻擊放在心上,目光在桑嬈臉上輕輕一掃,馬上又對準了今天的主要目標,如同蟄伏在密林中的猛獸,堅定不移地鎖定著唯一的獵物。

    「怎麼回事?怎麼還打人了?」

    「婆媳大戰啊!你不懂?」

    「這是宋涼他媽?」

    「她剛剛不是說過了嗎?專門來找阮南安的。」

    「嘖嘖嘖,怎麼鬧得這麼難看?那一巴掌可不輕啊……」

    「可惜了那杯奶茶……」

    周圍擠滿了人,七嘴八舌地開始分析眼前的局面,每一句刻意壓低了聲音的話都像是一把銳利的刀子,切割著南安脆弱的神經。

    臉上被掌摑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著,溫熱的奶茶順著臉頰往下淌,她不敢伸手去擦,更不敢哭出聲,心頭突突狂跳,腦子裡也亂糟糟的,恍惚間只浮出一個念頭:宋涼呢?

    宋涼在哪裡?他是不是也挨打了?

    沒有人能回答她。

    哄鬧之中,只有宋母的聲音,高亢的,尖利的,像淬了毒泛著綠光的匕首,狠狠捅進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小小年紀就這麼不要臉,也難怪,你爸剛死你媽就改嫁了,一家子寡廉鮮恥的貨色,骨頭能有幾兩重?」

    南安把頭低了又低,如同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里,包裹著皮肉的最後一層尊嚴也悉數剝落,徒留赤|裸的肉身,承接著一切不懷好意的窺探與嘲諷。

    她強迫自己不去聽,不去看,卻怎麼也逃不開對方越來越猛烈的惡意攻擊:「你可不要打錯算盤了,我們家是絕對不可能接受你這種女孩的!」

    宋母說到這裡,慢慢擺出一副嫌惡到極點的表情,塗著艷麗口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像是猛獸露出了獠牙,幾乎要把南安的身體撕成兩半:「----你這種有娘生沒娘養的小、賤、人!」

    「你閉嘴!閉嘴!」

    猝不及防被戳到一生中最深的痛處,南安再也忍耐不下去,眼淚奪眶而出,尖叫著要掙脫宋母的手,對方卻半分勁也不肯松,手指一根根攥緊,像一把燒紅的鐵鉗,逼得她近乎窒息。

    兩個人僵持不下,一旁的桑嬈罵了句髒話,又撲上去準備廝打,宋母卻冷笑著鬆開了手,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桑嬈,就像欣賞一隻垂死掙扎的獵物。

    桑嬈摟著南安後退兩步,全身繃得緊緊的,眼睛紅得像要冒出火來,憤然抬頭,惡狠狠地瞪著宋母:「你有空來這裡發瘋還不如好好管教你兒子!當初可是----」

    「可是什麼?」宋母嗤笑一聲打斷她的話,目光一轉,昂著下巴在亂鬨鬨的人群里逡巡片刻,擰著眉頭高聲喊了一聲「宋涼」。

    人們這才發現原本請了病假沒來上課的宋涼此刻就站在包圍圈之外,立刻像炸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

    宋涼的臉色格外蒼白,表情也晦暗不明,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穿過越來越多的圍觀者,站到了母親身邊。

    封閉的感官在一瞬間甦醒過來,火辣辣的痛楚一路從臉頰燒進了心肺,南安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個讓她惦念不已的人,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

    原來他一直在這裡!眼睜睜看著她手足無措,眼睜睜看著她受盡侮辱,卻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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