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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2:37 作者: 李不乖
蘇銘吸吸鼻子,仰起凍紅的小臉看著姐姐:「那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過年人多,媽媽要載客人跑長途,過兩天才能回來,銘銘乖,跟姐姐一起等媽媽好不好?」蘇韻伸手給弟弟擤了鼻涕,大步走到水井邊洗手。
蘇銘在身後很乖地「嗯」了一聲,轉身進了屋子。
井邊濺滿了冰冷的污水,薄薄的鞋子踩在上面,寒氣瞬間從腳底躥進四肢,蘇韻重新蹲下來,用力拽動冰冷的把手沖洗剩下的碗碟。
刺骨的井水澆在手上,刺得頭皮發麻,她咬著嘴唇,死死忍住喉頭的嗚咽,甩甩麻木的手,面色平靜地端著碗筷回到屋裡。
蘇銘坐在火爐邊抄寫生字,見她進來,馬上放下鉛筆去拉她的手:「姐姐姐姐,快來烤火。」
蘇韻放下碗筷,手指還保持著原來僵硬的姿勢,她生怕冰到蘇銘,連忙抽回手,口中催促著:「你快回去寫作業,姐姐還有別的事要做。」
蘇銘小聲應了,乖乖回到火爐邊繼續寫字,蘇韻望著弟弟稚嫩的小臉,緩緩鬆了一口氣,素來冷淡的面容如同解凍的冰面,慢慢裂開一絲縫隙,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裡,桌上整整齊齊擺著一摞書,一管小小的凍瘡膏就躺在書上,蘇韻又擦了一遍手,拿起藥膏慢慢擠出一小截,仔細塗抹在手指上。
她骨架小,即使生了凍瘡,手指看上去也依然纖細,只有那種隱隱的痛癢,日復一日被冷水浸泡著,深深嵌進了骨頭裡。
帶著淡淡香氣的膏體融進皮膚里,手指很快就開始微微發熱,緩解了附骨之蛆般的痛癢,蘇韻捏著小小的藥膏,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的陽光,突然間想起了蕭倦的臉。
過年之前她一直在商場做兼職,蕭倦經常過去陪她,有時候白天不能來,晚上也一定會準時在商場下面等著送她回家。
她在商場要搬東西,回家了還有一大堆家務要做,手上很快就生了凍瘡,別人看不出來,每天牽著她的蕭倦立刻就感覺到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拿出一袋子凍瘡藥膏,生怕她不肯要,忐忑而急切地看著她,語氣甚至帶了一絲懇求:「你拿著吧,你不收下我過年都吃不下飯了。」
蘇韻倔強地抿著嘴,一動也不動,蕭倦急了,把藥膏一股腦塞到她手裡,拔腿就跑。
「你站住!」蘇韻跺跺腳,追在後面哭笑不得地大聲喊他,遠處的奔跑的身影立刻乖乖停了下來。
蕭倦的面容在路燈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聲音卻很清晰地傳進她耳朵里:「蘇韻!以後我們結婚了,我肯定不讓你做家務,碗我來洗,地也讓我來拖,什麼都讓我來做!」
蘇韻懷裡抱著一袋亂七八糟的藥膏,表情有些怔愣,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她其實想問他,那我做什麼呢?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問題很笨。
如果對方是蕭倦的話,答案不是昭然若揭的嗎?
如果最後跟她走進婚姻的人真的是蕭倦,他一定,一定會把最好的都給她,哪怕自己受委屈,也會免她憂,免她懼,免她苦,不讓她有半分操勞。
貿貿然喊出結婚這種話,蕭倦臉皮再厚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停在原地朝蘇韻招手:「快來啊,我送你回家。」
那陣子天氣太冷,他怕蘇韻吹了冷風會著涼,特意沒有騎單車來接,每天都陪著她用腳步丈量這段回家的路。
蘇韻心裡酸酸脹脹的,咬了咬嘴唇,抱著袋子慢慢走過去。
眉眼清俊的少年站在路燈下含笑望著她,眼睛裡閃爍著明朗的歡快,那是後來的很多年裡,她夢中最常見的場景。
彼時的她並不清楚未來等待他們的會是怎樣難堪的分崩離析,她只知道,前方那個笑容明亮的少年,是人生中最美好最溫暖的意外,是上帝給她的恩賜與福祉。
她要笑納。
於是,十六歲的蘇韻深吸一口氣,終於放下心頭最後的那一點猶疑,眉眼帶笑,步履輕盈,迎著寒風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少年。
如同走進一場經年不散的美夢。
☆、春至
南安在錦城生活了十幾年,已經深知這座城市的刁蠻習性----夏季酷熱,秋季乾燥,冬季嚴寒,春季多雨,總之,沒有一個季節能讓人放鬆下來舒舒服服地度過。
剛過完元宵,蟄伏了兩個月的雨水立刻傾盆而下,到處都冒著濕漉漉的寒氣,反而比過年時更冷。即使開學以後每天都能見到宋涼,南安早上被阮北寧從被子裡拎出來的那一刻還是覺得萬念俱灰。
雨天不方便騎單車,上學只能坐公交,南安裹著厚厚的圍巾迷迷糊糊從車廂里擠出來,半邊身子都淋了雨,縮著脖子站在原地等身後的桑嬈撐傘。
天藍色的傘面籠罩在頭頂,兩個女孩立刻哆嗦哆嗦地抱成一團,頂著大風大雨往校門口走。
桑嬈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揉著鼻子瓮聲瓮氣地抱怨:「什麼鬼天氣啊,我都快凍死了!」
「我哥說了,倒春寒最容易生病,你放學去我那裡喝薑茶吧,他煮了好多。」南安替桑嬈攏了攏圍巾,然後自顧自地低著頭悶聲走路,不再說話。
她自幼怕冷,尤其不喜歡雨天,總覺得原本清明的世界被雨水一衝,立刻粘連成一片混沌,濕濕冷冷的,讓人從心底生出無盡的焦躁與厭煩,比天黑時獨自從夢中驚醒的感覺還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