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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32:37 作者: 李不乖
阮北寧一向敦厚,趕緊用眼神暗示南安別計較,反正都忍了這麼多年了,臨走前實在沒必要起什麼爭端。
南安動了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
一頓飯在這種詭異的氛圍里結束了,表姨心裡窩著火,臨睡前揪著蕭倦好一頓罵,之後母子倆又關著房門吵了幾句,蕭倦摔門出去了,第二天南安和阮北寧搬家的時候都沒回來。
其實,在南安眼裡,蕭倦跟傻乎乎的郭大俠還是有些微區別的。
他是個很特別的人,確切的說,是特別早熟。
阮北寧也早熟,但那種早熟是被生生逼出來的,而且僅限於為人處事,不得罪人,也儘量不麻煩別人。
蕭倦就不一樣了。
他天生的,在感情方面特別早熟。
十六七歲的年紀,南安和桑嬈的身材還停留在穿上衣服就男女不分的階段,阮北寧跟其他女生多說兩句話還要臉紅半天的時候,蕭倦就已經遇到了那個讓他險些賠上一生的人。
對方是個很文靜的女孩子,還有一個非常秀氣好聽的名字----蘇韻。
蕭倦對這個女孩的態度之虔誠,意志之堅定,簡直比西藏那些跋山涉水磕長頭的佛教徒還不遑多讓,這份虔誠和堅定,給日後以寫愛情小說謀生的南安提供了極其豐富的素材。
這兩個人的相遇,用蕭倦的話來說是命中注定,用南安的話來說就是孽緣,用桑嬈的話來說就像她看過的那些小說一樣狗血惡俗,用阮北寧的話來說……尚未開竅的阮北寧無話可說。
這次引起超高討論度的初遇,發生在暑假之後的軍訓。
南安和桑嬈是新生,按照規定要進行為期半個月的軍訓,偏偏那段時間太陽特別毒,中暑的人不在少數,阮北寧和蕭倦比她們高一屆,每天一下課就蹲守在操場邊,生怕兩個女孩曬出什麼好歹來。
那天下午的訓練項目是踢正步,阮北寧一放學就抱著兩瓶水坐在方陣後面等著,桑嬈偷偷朝後面瞥了一眼,一邊踢腿一邊小聲跟旁邊的南安咬耳朵:「蕭倦呢?這小子也太不講義氣了吧,這才幾天啊,就不管我們死活了?」
南安被曬得眼冒金星,額頭上的汗不要錢似的嘩嘩往下淌,蟄得眼眶刺痛,她又不敢抬手去擦,只好努力睜大眼睛往遠處看,正好看見蕭倦抱著一個大紙箱往這邊走。
「教官好,教官辛苦了,天氣太熱,教務處怕學弟學妹們中暑,讓我送點霍香正氣水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放下懷裡的紙箱,剛一直起腰,離他最近的那一排里,一個女生突然直挺挺地倒在他面前,嚇了他一大跳。
教官趕緊衝過去查看,蕭倦眼疾手快地扶起地上的人,不小心把對方的帽子勾了下來,從南安這個角度看過去,很清楚地看見漆黑的長髮中間那張蒼白如紙卻異常清麗的面龐,像極了一朵沾著晨露的梔子花。
人群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桑嬈嗤嗤偷笑,用胳膊肘去捅南安:「你看你看,蕭倦那是什麼表情啊,他第一次見人暈倒啊?」
南安順著她的視線往上看,蕭倦低頭環抱著那個突然暈倒的女生,目光凝在對方臉上的那一瞬間,少年初見稜角的五官突然奇異地柔和下來,綿軟得就像融化在陽光下的冰淇淋。
那是怎樣的一種表情呢?彼時的南安被太陽曬得整個人都在冒熱氣,懶得細想,也沒有接桑嬈的話。
很久很久以後,久到這個叫蘇韻的女生徹底從他們的生活里消失了,一個冬季的夜晚,蕭倦喝醉了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南安蹲在一邊,聽見他流著淚說出的囈語,突然就想起這天下午他抱著蘇韻在烈日下狂奔的樣子。
那時她才明白,多年前蕭倦這個呆滯到讓桑嬈嗤之以鼻的表情,有多麼珍貴。
蕭倦這個人,用表姨的話來評價,就是生他的時候把心眼落在醫院了。從小到大,南安親眼目睹他做過不計其數的蠢事。
比如小學的某個暑假,他嫌天氣太熱,把自己關在冰箱裡死活不肯出來,揚言寧可冷死也不願意熱死。等聽了消息趕回家的表姨把他從冰箱裡拖出來的時候,人已經快凍傻了。
還有初中的時候,班上的男生打賭去抽女生們脖子後面的「蝴蝶結」,他左右開弓,半分鐘不到就惹得整個教室一片尖叫和大哭,連隔了一個樓層的南安的教室里都能聽見動靜。
最過分的一次,是南安五年級時的第一次生理期。
當時的南安對生理衛生常識的了解幾乎為零,假小子桑嬈更是愣頭愣腦的什麼都不懂,上午發現凳子上的血跡,南安嚇得魂飛魄散,又不敢聲張,只能悄悄讓桑嬈去找阮北寧。
可是好死不死,那天阮北寧到市里去參加奧數比賽,一整天都不在學校,等桑嬈拉著火急火燎的蕭倦衝進教室的時候,南安已經滿腦子都是絕症病人頭皮光光躺在病床上的樣子,絕望地趴在桌子上抽泣起來。
想像力異常豐富的阮南安同學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而聽過桑嬈描述情況的蕭倦同學發揮著更為豐富的想像力,覺得南安馬上就要死了,衝進來一把把她拽起來,迭聲問:「你怎麼了怎麼了?」
南安張張嘴,爆發出一聲嚎啕,蕭倦看見凳子上的血,眼睛立刻瞪得老大,在巨大的震驚下連聲音都變了調:「你怎麼了?啊!怎麼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