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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5:45 作者: 御井烹香
    「當時的A市,治安混亂,信息極度不透明,到底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是算失蹤的,這些都不知道,師雩失蹤以後,我們報了案,警察來做筆錄,問的都是什麼,懷疑師雩是殺人兇手,他是畏罪潛逃。如果是你,你能相信嗎?你明確知道他絕對沒時間、沒動機殺人的親人,就因為前後腳失蹤,被懷疑是兇手?」

    胡悅抿了一下唇,從開始到現在,她都沒有說話,他們已經走到了人煙稀少的連通走廊里,春末初夏的天氣,風從大開的窗戶里吹進來,帶著暖意,卻暖不動師霽凝結的眉宇,他沒有再往前走,話裡帶了千錘百鍊後的冰冷,「憑什麼?你也會想,為什麼,你當然不服氣了。」

    但不服氣又能怎麼辦,師霽當年只是個學生,就是現在,一個成功的社會人而已,憑什麼能和警察做對?就算再荒謬,警察懷疑師雩是兇手,除了接受,能怎麼辦?

    「警方說他們有證據,懷疑師霽是一系列血案的兇手----好笑吧,就因為在一樁案件發生的時候,他也失蹤了,就成了兇手了----我倒情願他是兇手,是兇手,跑了……」

    師霽的眼帘垂了下去,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件事,讓他越說越冷----冷得理直氣壯,設身處地,一個人在經歷過這樣的事以後,憤世嫉俗也算是正常選擇,誰能要求他還相信希望,「用我爺爺的話說,跑了……人至少還活著啊。」

    如果不是兇手,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甚至連個說法都沒有,胡悅不禁又想到了那句含糊不清的轉述,「是生是死,至少要給個結果……」

    如果沒有同樣的經歷,在師霽面前,誰可擺出高貴的嘴臉,呵斥他不懂得善良?他本來也沒有感受過多少世間的溫暖,世界對他,從來是多殘酷,少溫情,團聚短暫,一直在不斷地別離,在暖風中也無法融化的凍,是一輩子的感悟,胡悅對他不再有任何不解,恰恰相反,她明白曾經師兄的話,師霽就是靠著這份覺悟才能走到今天:世事就是這樣的冷酷,什麼溫情、善良、希望,全都是謊言,唯獨如此,才能適應,才能存活,才能守住僅剩的那麼一點點尊嚴。

    但仍是無助的,仍有一名親人流落在外,生死不知,仍是卑微的,仍是命運的玩物,再努力也沒有用,師雩的污名無法刷洗,人也恐怕永遠找不回來了,懸案這麼多,告破的能有幾個?沒有人能砌詞安慰什麼,所以他仍是失敗者,仍是弱者,只有弱者才會這麼敏感,分外受不了對痛處的刺激,他已經什麼都有了,但生活仍不明媚。

    胡悅----但胡悅又怎麼能說自己是強者呢?

    她也眨了眨眼睛,眨掉眼裡的一點點酸澀,輕聲問,「找過他嗎?」

    「當然找過,」師霽也沒看她,他們一起望著窗外的城市輪廓,十六院是市中心無數高樓中的一座,按理本不該有這麼好的視野,但這座建在手術大樓和住院部之間的長廊得天獨厚,能讓他們順著主幹道一直望到天邊,「一邊陪床一邊走家竄巷地找,貼尋人啟事,到處敲門打聽有沒有線索,這些事,警察沒法做,怎麼做,那幾年人力嚴重不足,案子又多,他們能懷疑到師雩----你要說,也可以算是對同一天出事的另一個受害者負責了。還指望他們找人,哪有這個人力?」

    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胡悅看了看師霽,他的臉被陽光鑲了一道金邊,可表情卻是背道而馳,她問,「那個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警方為什麼會懷疑師雩呢?」

    也許是憋得太久,這段歷史畢竟並不光彩,而師霽的性格----可想而知是多麼封閉,胡悅甚至暗中懷疑,自己是這些年來最接近師霽的一個----其餘人雖然有更高的熱情,也許更好的手段,但她們又有誰對真正的師霽感興趣呢?

    他的回答給得很痛快,「那段時間,一直有傳言,說是有一個小團伙,敲頭黨,在A市活動。就是最難破獲的那種案件,看你有錢,上去榔頭一敲,搶了就走。」

    這種見財起意的隨機型犯罪是最難破獲的,師霽的確應該也對案情有所研究,當然,他當時也生活在那樣的輿論環境裡。「當時流言紛紛,時不時就傳出某小區發生這樣一起案件,當然,都沒有見諸報端,所以傳聞也很多,敲頭、割喉,什麼細節都有鼻子有臉。真正被我們了解的,就是發生在醫學院附近的案子----是有人被害了,割喉,手法很利落,所以警方猜測是醫學生。但那段時間,剛好是學校放假以前,寒冬臘月,又是晚上,沒有找到任何目擊者,而事發以後,師雩也失蹤了。」

    「當時他的舍友都回家了,具體是哪天失蹤的也說不清,還是我們好幾天沒聯繫上,找到宿舍去,四下對了以後,這才向學校反應,又過了一周多才正式報案,甚至你說他就是在事發當天失蹤的嗎?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被兇手脅迫到郊外殺害?不能肯定。那一年A市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雪,第二年春天又爆發山洪,如果他是在郊區被害,那……」

    有千百個理由可以相信師雩也是無辜的被害人,但警方卻固執地懷疑師雩是那個兇手,只因為唯獨的一點聯繫----他們是同一時間段失蹤的,「就是這樣,你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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