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2023-09-28 03:25:45 作者: 御井烹香
    「這是要幹嘛?」

    一群人就都虔誠地注視著師霽調勻呼吸,把鑷子伸入通道,在內鏡畫面可以清晰看到,剛被鋸掉一塊的骨頭漸漸被接近,被碰觸,然後……

    不輕不重地一推,已經被削薄了一大部分的顴骨肉眼可見地彎折了一段,折了----但沒有斷,這畫面讓光頭的臉部再度難受地扭曲起來,「噫--------」

    他又害怕又忍不住要看,「這是在幹嘛?」

    「青枝骨折。」胡悅說,「就是形容這種狀態----就像是你的鼻子,被打折了,但沒有斷,如果不對好矯正的話,之後它就會這麼歪著長起來。」

    這解釋通俗易懂,在光頭的生活中想必也很常見,他『哦』了一聲,很驚悚,「那個骨頭……就這麼一推就折了?」

    「削了這麼多,就是輕輕一推就會折的。」胡悅說,「這一推全靠手感,推少了角度不好,推多了可能會把骨頭推斷,手術效果就在這一推上----」

    不是作偽,她聲音里充滿了對先達者的欽佩,這情緒並未因她和師霽如今的處境,微妙的關係而減色,是一名醫生對另一名醫生的讚賞,「師主任剛才那一推,就是他之所以成為名醫的原因。」

    聽眾的眼神不期然都集中到師醫生身上,依然似懂非懂,但這不妨礙他們對知識產生本能地崇拜,儘管阿濤手裡拿著槍,但師霽能辦到的事依然比他能辦到的要難上太多。

    師霽卻仍不理會胡悅的話茬,他呼了一口氣,語氣還是那麼清冷又霸道,不容一絲反駁的餘地。

    「準備縫合,你來做。」

    四級手術最關鍵的點已過去,接下來的縫合這就是助理的活兒了。胡悅沒異議,接手過來細心地逐層縫合,師霽動手把用過的器皿丟入垃圾桶,又走到刷手池邊上脫掉手套開始洗手。----胡悅從口罩後頭看了他一眼,但沒有說話。她在手套底下抿起唇,平復逐漸加快的心跳,繼續平穩地縫合傷口,連頻率都不敢出現起伏----光頭可就在一邊看著,雖然他不像是心細如髮的人,但肢體語言的變化也會讓人興起本能的警惕。

    剛做完半場手術,師霽似乎很疲累,低著頭仔細地洗手,胡悅時不時瞥他一眼,手裡動作越來越快,很快就縫合到了表層。「可以不用拉鉤了,你去一邊吧----想吐的話出去吐。」

    縫合不是什麼噁心人的事情,光頭已經漸漸適應,不過拉鉤也是拉得有點手酸了,聞言邊甩手邊往牆邊踱,「喝水不,老鐵?」

    「喝水也出去,要摘口罩都出去。」胡悅隔得遠遠地說,「無菌知道嗎,手術室不能摘口罩。」

    「你別出去。」師霽同時對阿濤說,「你過來,我得看看你的臉。」

    兩個人同時發號施令,這讓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兩個打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無剛才的橫蠻強勢:在這領域,他們完全是門外漢,掌握了知識的人自然也就掌握了權力。無知讓他們膽怯心虛,被兩個醫生隨意撥弄,一句無菌就把他們嚇得唯唯諾諾----他們根本不知道在正規的手術室,醫生的手從來不會探入污染區,更不會接觸污染過的器具,無菌層和污染層有嚴格區分。師霽親手收拾器皿又回去洗手,只說明一件事,這手術,他不打算再繼續做下去了。

    是動手的時候了!

    這時機不錯,手術剛做到一半,而且頗成功,阿濤和光頭都已經放下警覺,光頭有個藉口能出去歇歇很高興,嘟囔著已經推門出去,而阿濤雖然還有所保留,卻沒動疑心,豎起的手槍與其說是威嚇,倒不如說是壯膽,更多的還是出於----在胡悅來看是對手術的抗拒。「……我也要做顴骨內推嗎?」

    「你可能可以不必,但我要看看怎麼給你整最能達到目的。」師霽伸出手,不容拒絕地說,「一會做另一邊的時候就可以構思手術方案,這樣最節省時間----你什麼血型?」

    「啊?我----我不知道。」阿濤說,他已經完全被帶偏節奏了,「這還需要血型嗎?」

    「面部神經豐富,手術前必須問清楚血型,否則一旦發生大出血的話,不知道血型你就死了。」師霽面不改色,「不知道只能現驗了----你到底要不要做手術?」

    他伸手去摸針筒,阿濤的眼神跟著過去,他的節奏已經完全被打亂了,槍口甚至開始微微抖動,胡悅幾乎能看穿他的心理活動:要驗血就得靠近,得放下槍,得更進一步地失去主動權,更重要的是得接受自己也要動手術的事實----

    理智上,每個人都知道什麼對自己是最好的安排,但這不代表感性上他們也能接受無礙。阿濤一雙凶目在胡悅和師霽之間來回遊動,抗拒之色越來越濃,間有狐疑,又不無掙扎。

    「……行,我驗血。」他往回瞥了眼門外:光頭就站在走廊不遠處,影子很明顯是夾了根煙在抽。「但不要你。」

    他舉起手槍,這一次表情是下定決心的猙獰,像是要把主控權一把奪回,槍口對準了胡悅,「你,過來給我驗血,快。」

    這是對師霽戒心較高,怕他不好控制,所以讓她來操作更放心?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