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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3:23:40 作者: 御井烹香
    「確實,可怕……」

    「義大利警察根本形同虛設,有什麼用啊?你聽1102房的那個小姑娘說了沒,昨晚她就在萬神殿附近等公車,你知道多可怕嗎?一群人就這樣衝過來,他們嚇得大叫----但你知道警察都幹嘛了?就在旁邊兩個警察,嚇得動也不會動了,後來居然和她們一起跑……」

    「早知道義大利警察和沒有一樣了,在歐洲手機丟掉找警察沒一點用的,護照丟了也就是過去出個證明,不可能幫你找的。1102那個女孩子也是傻不傻?那麼晚還敢在外面遊蕩?」

    「才晚上八點多……」

    「天黑以後羅馬有哪裡是安全的哦?在這裡最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個道理不知道?就是萬神殿,前段時間大白天,一個中國留學生就在警察旁邊呀……」

    「也沒那麼差吧,現在很多中國警察被借調來,鬥獸場那邊好多的,還有梵蒂岡……」

    「真的假的,你護照丟了能幫你找回來?」

    「那就……」

    今早羅馬的氣氛的確很緊張,昨晚的暴亂也讓牽扯其中的遊客嚇破了膽,不少人已經哭著買了直接回家的機票----但,人是這樣,這世上大部分人對所有事都沒有自己的看法,少了媒體,即使就在十公里以外發生的驚天事故,遊客們也一樣無知無覺,照舊有人興高采烈地在景點出沒,今天特萊維廣場的人只比平時少了一些。

    警察好像是多了點,時常有遊客被攔下來盤問,不過,此事發生的機率和膚色密切相關,亞洲人和白種人都不在懷疑範圍內,照舊坐在許願池邊的台階上,衝著池水練準頭。

    「6號往左移動,獲取最佳視野。」

    特萊維廣場很大,這種廣場內部當然缺乏安保攝像頭,不過眼下整個廣場的景致依然通過隨身攝像頭,在電腦屏幕上抖動著顯示了出來。在佛羅倫斯的行動總部,操作員熟練地往軟體中輸入指令,拉取遊客的面部進行識別,步態識別在特萊維廣場不是很管用,這兒的遊客實在太多了。

    「帶著帽子的就人肉取得正面視野。」K在辦公桌前方走來走去,不時看看表:距離H給他的時間已經只有五分鐘了,七名探員正在待命,這是他在不驚動上級的前提下能擠出的最多人手。H的話似乎言外有意----心向國家卻無法回歸,這也許是因為高層出了內鬼,K越咀嚼越覺膽寒----也許這麼做有些過晚了,但他還是下了封口令,從系統內刪除了H的通話錄音,只是留下了一份備忘錄:如果向上通報的話,也許在許願池又要撲個空。

    他的眼神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們爭相在許願池前留念,把硬幣一個接一個地往池水裡扔,情侶們嬉戲著共同投下硬幣,K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掠過人群,幾個想法同時掠過腦際:這些人一定都來自梵蒂岡附近的酒店,昨晚就數那裡最太平。他們知不知道許願池每天都能收到3000歐之多的硬幣,這簡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也許退休以後他和H可以合夥去哪裡挖個坑……

    「找到了。」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有人在耳機里說,「定位到了傅,李在他身後五米左右,他們來了!」

    終於出現了!

    K頓時精神一振,他拿過通話權,「所有單位注意,不要引起警覺,等交貨後再下手,我重複一遍,交貨後再下手。看清貨再下手,看清貨再下手。」

    在廣場四周親密私語的情侶和舉著手機自拍的獨行客繼續忙著自己的事兒,只是用眼角打量著走進特萊維廣場的目標----他們變過裝,上了一層粉底,膚色不一樣了,但步態沒變,臉部骨骼也依然可以識別。這就是昨晚羅馬暴動最大的意義----沒法再穿黑袍子了,這會惹來警察的格外關注。

    不能穿袍子,過於肥胖的體態也被列入篩選範圍,總體說來,這張網越收越緊,把他們逼在角落裡也只是時間問題。但即使如此,看到兩個目標重新出現在攝像頭裡,對暗中監視的獵手懵然無知,K依然忍不住收緊拳頭,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他承認自己是有點信了邪了,傅展和李竺實在逃走太多次,所以他想刻意等目標轉移後再從接頭方下手,仿佛這樣成功的機會更大。這樣一來,分出去抓傅展和李竺的人肯定會變少,他們也許會就此逃脫。不過,即使如此,只要想到他們距離自己是如此的近,仿佛就只是一抓的距離……

    他的手不禁收緊攥成了拳頭,喉頭也跟著動了一下,想到他們落入手中後他能給予的種種款待……

    K又吞咽了一下,注視著屏幕上的兩個人逐漸接近許願池,傅展友好地拍了拍一名遊客的肩膀,像是請他稍微讓個地兒,對方回過身和他交換了幾句對話,兩人友好地握握手,交換了地方,那個金髮碧眼,一看就像是東歐裔的男人索性擠出人群,雙手插袋走向遠處----

    「行動!」他聲音嘶啞地說,「先抓東歐佬----但也別錯過他們兩人!」

    一聲令下,猛虎出柙,七名探員丟開報紙,收起手機,在擁擠人群中看似無意地推推搡搡,穿過來往遊客,向目標接近,不動聲色的笑臉下,是緊繃的蓄勢待發的肌肉,就像是一張張緊繃的弓。

    #

    兩分鐘前

    碰、碰、碰,心跳個不停,身邊的聲音忽大忽小,李竺像是踩在雲朵上,有點頭重腳輕,她有時候是會這樣怯場,尤其是很清楚自己要面對什麼的時候,她不太會有盲目的信心,只有清醒到可怕的認識:即將到來的行動,玩脫的機率大概是50對50,可能有上百個刀斧手埋伏在一邊,就等著K摔杯為號,一聲令下----

    「看來,他們比我想得要聰明點。」傅展沒帶來什麼好消息,但耳機里的聲音居然還帶點笑意,「老毛子居然沒走,還等在那裡----這麼說,K守住密了,他也猜到有內鬼了?」

    來自H的電話如果被層層上報審核,那麼盜火者就會意識到,俄羅斯人內部一樣出了間諜,不可靠的程度和傅展李竺不相上下,U盤給他們也未必能成功帶到終點。----當然,H和他們有過接觸,而且活著脫身離去,盜火者也可能識破這是他們想要套取密碼的計策,不過,既然他們在兩分鐘內就定位到了他們的地點,而且精確到了方圓百米,那麼也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盜火者一定會監聽附近幾個基站,檢閱每一通非阿拉伯語的電話----電郵和簡訊自然也不在話下,他們完全有這個實力,至於傅展用來打電話的那個手機,就更不比說什麼了。而如果他們這麼做了,就會發覺傅展和李竺的無辜,當晚在那通電話以後,他們並未通過公開網絡聯繫任何人。而相反的來說,H,在調任中亞以前,倒是在俄羅斯做過一段時間的外交武官。

    信息不對稱之下,想像的翅膀就會開始放飛,在盜火者面前,他們唯一能用的,也就是他們尚且對傅展的身世一無所知這個籌碼了,第一時間拿到補給包以後,還算是找回了點主動。接下來,就只能等盜火者自己決定了:俄羅斯人被滲透成了篩子,傅展和李竺反而似乎更可靠,是把密碼給他們,先拿到一個備份再說,還是堅持把資料交給俄羅斯人,恐怕最後連一個備份也拿不到?

    ----最理想的情況下,他們連許願池都不必來,就能達成目的。但現在,K在無意間卻占據了主動:他防得很好,也許是職業習慣,本能里那份警覺,讓他居然防了上頭一手,也讓他們不得不踏入了這個滿是獵人的龍潭虎穴。李竺頭皮發麻,但卻沒有絲毫猶豫,她知道自己已經沒得選了----不露面的話,盜火者還有什麼看不透的?走到這一步,再險也只能往前走了,再不情願,這U盤也必須暫時交出去了。

    如果對方真的逃脫了追捕,帶著U盤走掉,反而是他們落入K的掌握,該怎麼辦?算不算偷雞不成蝕把米?她隱隱有些怨氣,但也知道這想法毫無意義,這本來就是一盤豪賭,做了這樣的選擇就得承受賭輸的風險。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世界在這一刻變得極為安靜,所有閒雜人等都化為一片暗灰,只有傅展和俄羅斯人形象鮮明,他們交談,握手,然後分開,大腦仿佛設了一個閾值,所有忙於庸常的路人都是灰的,而出現非常之舉的危險分子則被逐漸標出了彩色。

    斷斷續續,有人在不斷變得多彩----在心思單純,東張西望的遊客里,那些目的強烈的人其實可以非常顯眼,把報紙甩到一邊的動作太大,收起手機杆時不自覺用了插槍的手勢……在她平靜的心湖裡,周圍的一切纖毫畢現:七名探員分別向他們接近,四個沖向俄羅斯人,還有三個分別圍堵向她和傅展,技巧性地封鎖住了所有去路。他們沒經受過專業訓練,格鬥能力有限,唯一能拿出來說的只有對地形的熟悉----昨晚在這一帶踩過點,除此以外,就只能憑藉本能,隨機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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